清晨的陽光,總是暖得叫人想要賴床。
江臨伸了個懶腰,舒舒服服的,一夜安眠,神清氣爽。
他側過身,輕輕點了點仍在熟睡的少女。
“唔……別鬧……”
洛薇雅的嬌嗔含糊地響起。
人偶小姐將自己嚴嚴實實裹在被褥里,只露出幾縷銀發和一小片白皙的額頭,絲毫沒有起床的意思。
“親愛的,洛薇雅還是很累……”她的聲音透著一股嬌慵。
江臨哭笑不得。
或許,自己昨晚確實有些過于努力了?
他試著轉動手指,源自洛薇雅法則本源的魔力,相較于昨日,濃厚了不少。
夸張。
哪有人通過這種方法修行?
雖然,有一說一,按照常規速度修煉,精進魔力的速度還是要比這種.....額,不太常規的法子要快不少。
嗯。
或許策劃也不推崇這種邪道玩法。
畢竟吃軟飯不好,這種風氣,不宜宣揚!
洛薇雅依舊迷迷糊糊的,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爬不起來了。
但江臨不能再賴下去。
既然答應了云滄海的午飯邀約,守時,便是基本的禮節。
“小洛薇雅,我得準備出門了哦,”
他揉揉少女柔軟的銀發,“你看上去很累,要不今天就好好在家里休息,等我回來?”
“不要……”
洛薇雅閉著眼,下意識攥住他的衣角,“我才不要和親愛的分開……”
她試圖撐起身體,可剛剛抬起一點,就又軟軟陷回床鋪里。
“嗚,真的用不上力氣呢……”
她小聲抱怨著,稍有委屈,“都怪親愛的……”
她也沒想到,自己身為「魔女」,軀體竟然會有如此孱弱的時候。
放在平時。
她變回布娃娃形態后,肯定會像個專屬掛件一樣賴在江臨肩膀上,寸步不離。
但轉念一想,以現在這種提不起勁的狀態....
就算跟出去,在布娃娃形態下,也需要時刻扮演一個玩偶,不能隨意動彈說話……
好像,會更累呢。
權衡再三,洛薇雅不情愿地撅起嘴,妥協道:“……好吧。”
停頓片刻。
洛薇雅忽然睜眼,灰藍色眸子氤氳著霧氣。
她幽幽地補充道:“但是...”
洛薇雅盯著江臨,絕美的臉龐上,綻放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親愛的在外面,
“絕對、絕對、絕對不允許沾花惹草哦~”
“要是讓我聞到了別的女人留下的味道,
“哪怕只有一絲絲……”
她沒有說完。
但如此低端的笑里藏刀,江臨豈會不懂。
江臨只好一番安撫,再三保證。
即便如此,臨出門前。
在人偶小姐半撒嬌半強硬的要求下。
江臨還是被迫與她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
包括但不限于:
必須帶好吃的點心回來、回家后要補上至少半個小時的擁抱、不許偷看路邊的漂亮女孩子等等。
江臨感覺,自己就差立下字據了。
好在,這位大醋壇子總算消停下來,放他脫身了。
……
時近正午,日頭高懸。
月琳餐廳,頂層,至尊雅間門外。
江臨推開實木包廂門,一股凜冽寒意便撲面而來。
措不及防下,他忍不住打了個實實在在的哆嗦。
“云先生……”
江臨搓搓發冷的手臂,抬眼看向屋內,滿是疑惑,
“雖然現在是初秋,還有點燥熱……
“但也不至于,把空調開到零下十幾度吧?”
他掃過落地窗上的霜花,又瞧瞧墻角的冰凌。
.....這真不是鴻門宴嗎?
“江小友誤會了,誤會了!”云滄海連忙道。
這位平日里威嚴穩重的管理局局長,此刻竟裹著一件羊絨大衣。
他快步迎上來,臉上,笑容略顯局促。
“其實...
“這是月琳餐廳「雪境」主題雅間的獨特設計,
“風格就是如此,旨在營造一種……嗯,寧靜高遠的冰雪意境。”
他一邊解釋,一邊將一件羽絨服遞給江臨,滿是歉意:
“怪我待客不周,忘了提前跟江小友說明,
“正巧我多備了一件外套,若是不嫌棄,還請先穿上,千萬別凍著了。”
江臨接過羽絨服,神色已經不足以用奇怪二字形容了。
他來時看得分明。
這月琳餐廳,坐落于月城最繁華的中央商業區。
周邊,頂級商圈環繞,消費水平堪稱天文數字。
這種地方的高級雅間,主題不應該是「奢華」「科技」或者「云端」嗎?
冰雪意境?
有錢人的癖好,已經獨特到這種地步了嗎?
喜歡一邊吃著天價料理,一邊體驗南極科考隊的感受?
“來,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云滄海引著江臨入座,眼神卻有些飄忽,似乎心思并不全然在此。
他用魔力操控著骨瓷茶壺,為江臨斟茶。
只是。
那滾燙的茶水剛一注入杯中,升騰的熱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散。
不過幾息之間,杯壁甚至附上了一層薄霜。
江臨:……
他沉默兩秒:“云先生…
“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在拍攝什么「極限挑戰」類節目?
“隱藏攝像機在哪兒?觀眾在哪里?
“我的片酬又在哪里?”
云滄海矢口否認:“江小友說笑了,
“我何必讓自己出丑,來整蠱你呢?這只是本店的特色。”
那確實挺有特色的哈....
只能說。
這頓飯的氛圍,頗為詭異。
菜品很快被端上,無一例外,都是頂級的珍饈:
冰鎮深海刺身拼盤、雪山冷萃蓮子、極冬雪蓮羹……
看來云滄海所言非虛,這雅間或許真是這種風格?
否則,怎么連菜品都是清一色寒食?生怕客人不夠冷似的。
“那個,江小友。”
酒過三巡,菜嘗五味。
云滄海忽然捂住腹部,眉頭緊鎖,仿佛在強忍著痛苦。
“實在不好意思……
“可能我年紀大了,腸胃受不住這冰食,有點不舒服,”
他扶著桌沿站起身,語速很快,“我得去趟洗手間,失陪片刻,江小友請自便。”
話音未落,也沒等江臨做出任何反應。
堂堂管理局局長,以相當敏捷的速度,飛快閃出包廂。
江臨獨自留在雅間,看著滿桌冷食,陷入沉思。
“……”
“總覺得,怪怪的。”
他放下筷子。
云滄海昨天的理由是,想為了云安安,多了解一下他這個師傅。
可整頓飯下來,除了必要的客套和剛才的尿遁,對方并未開啟任何有實質意義的談話。
話說...
老云子啊,你什么水平的法師,還會因為這點寒食就肚子疼啊?
這頓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越想越覺得蹊蹺。
要不,開溜?
直接走似乎不太禮貌。
不如留張紙條說明情況,等云滄海回來也能看到。
一念至此。
江臨轉向包廂門,稍微提高聲音:“服務員?麻煩一下,能給我拿些紙和筆嗎?謝謝。”
咔……
包廂的門,應聲被推開一條縫隙。
江臨瞥見。
一縷漆黑發絲在門邊一閃而過,但并未見到服務員進來。
是沒聽清嗎?
他再次開口,語氣更清晰了些:“你好,我需要紙和筆,麻煩送進來一下,謝謝。”
那門縫,似乎又略微擴大了一點。
但門外的人,依舊沒有進來的意思,也沒有任何回應。
江臨納悶了。
就算沒有紙筆,好歹應一聲吧?
這月琳餐廳的服務,也是這種高冷風?
他搖了搖頭,決定不再等待,打算起身去前廳詢問。
就在他手扶桌面的剎那——
異變陡生。
包廂內,彌漫無源的寒氣,驟然變得活躍起來。
空氣發出輕微嗡鳴,似是受了絕對零度般,開始扭曲波動。
充斥雅間的寒意,仿佛尋到主人似的,如百川歸海,向著虛掩的門扉方向洶涌匯聚。
江臨:“……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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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
用什么樣的姿態,去見他?
神社的巫女,曾為一個又一個郁結的人兒,解開心上的枷鎖。
「人死后……會有來生嗎?」
——是的哦,一定有的。
她曾,這般安慰那個求問的姑娘:
請別害怕,只要靈魂不熄,你所思念的人,終會在命運的某個轉角,與你重逢。
「人轉世前……會喝下忘卻一切的孟婆湯嗎?」
——是的哦,或許會的呢。
她曾,這般勸慰那個求問的老婆婆:
請別擔憂,暫時的忘卻,只是為了讓感情被重新憶起時,更加刻骨銘心。
那么…
「來生,喝下孟婆湯的他,會原諒神代雪音嗎?」
——沒有答案。
這一次,她啞口無言。
因為跪坐在神龕前的,不是任何香客。
是巫女自己。
那年。
將愛人葬入冰棺的,是巫女自己。
那天。
籠罩這片土地的凜冬詛咒,真的散去了。
春暖花開,櫻樹吐蕊。
她終于見全了,他所描繪過的四季。
可她的心上,卻只留下了冬天;化作一座雪山,永恒刺在心尖。
我爬啊,爬啊……
攀爬了兩百年,抬頭望去,唯有雪頂,沒入云霄。
江臨……
我好冷。
那時...
冰棺里的你,是不是也這么冷?
我到底該用什么樣的姿態……來見你?
這扇薄薄的門板之后的人,是你。
我知道的。
不需要繁雜的證據,不需要過多的確認。
那是你的靈魂。
那是你的模樣。
可我……
該推開門嗎?
我該說什么?
好久不見?
還是……對不起?
不...
其實你應該已經,忘記了我吧?
擁有全新人生的你...
我,又該用什么樣的姿態,來見你?
雪音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