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局總部的地下深處,比林平凡記憶中更加冰冷、更加壓抑。
銀灰色的金屬墻壁從地面延伸到天花板,表面光滑得像鏡面,倒映著慘白色的燈光。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臭氧混合的氣味,以及一種更抽象的、“規(guī)則穩(wěn)定場”運轉(zhuǎn)時的低頻嗡鳴,像無數(shù)只蜜蜂在墻壁里永恒地振翅。
這里沒有窗戶,沒有自然光,沒有“活著”的感覺。只有數(shù)據(jù)和規(guī)則,嚴密、精確、無情。
周明帶著林平凡穿過一道又一道需要權(quán)限驗證的厚重金屬門。每一扇門前,都有穿著黑色制服、面無表情的守衛(wèi),他們的眼睛是改造過的義眼,閃爍著冰冷的藍光,掃描著每一個通過者。林平凡能感覺到那些掃描不只是針對身體——它們在掃描“存在穩(wěn)定性”,掃描“規(guī)則污染度”,掃描“威脅等級”。
“你的權(quán)限已經(jīng)被臨時恢復為A級,”周明走在前面,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沒有起伏,“但只限于‘觀察與研究’區(qū)域。戰(zhàn)斗區(qū)、奇物保管庫、高層決策區(qū),你都進不去。”
“夠用了。”林平凡說。他跟在周明身后半步,腳步很穩(wěn),但體內(nèi)那些黑色的“種子”在微微躁動,像嗅到了危險氣息的毒蛇。總局的“規(guī)則穩(wěn)定場”太強了,對任何“異常”都有本能的壓制。那些種子雖然源于S-07,位格極高,但畢竟只是“種子”,在這里也感到不適。
“到了。”周明在一扇沒有任何標識的銀灰色金屬門前停下。門自動滑開,里面是一個巨大的球形空間。
數(shù)據(jù)中樞。
林平凡走進去,瞳孔微微收縮。
球形的內(nèi)壁完全由無數(shù)塊細小的、半透明的屏幕組成,每一塊屏幕都在以驚人的速度刷新著海量的數(shù)據(jù)流:數(shù)字,圖表,波形,代碼,三維模型,實時監(jiān)控畫面...像一片由信息構(gòu)成的、永不停歇的瀑布。屏幕的光芒照亮了整個空間,變幻不定,讓人目眩。
而在球形空間的中央,懸浮著一個巨大的、由全息投影構(gòu)成的城市模型——正是他們所在的這座城市。模型精細到每一條街道、每一棟建筑,甚至每一個移動的車輛和行人都用微小的光點標示出來。但真正讓林平凡呼吸一滯的,是模型上覆蓋的那一層“顏色”。
不是物理的顏色,是規(guī)則層面的“狀態(tài)”。
大部分區(qū)域是平穩(wěn)的淡藍色,代表“規(guī)則穩(wěn)定”。但有些地方,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東郊工業(yè)區(qū),一片刺眼的深紫色殘痕,雖然已經(jīng)暗淡,但依然醒目,那是噬界之卵被凈化后的“傷疤”。
——梧桐苑小區(qū)附近,一小塊區(qū)域泛著不祥的暗紅色,正在緩慢擴散,那是影噬者事件后殘留的“概念污染”。
——城市各處,散布著幾十個微小的、顏色各異的“光斑”,有些是淡綠色,有些是暗金色,有些是灰白色...每一個,都代表著一個正在發(fā)生或潛在的“異常事件”。
——而最顯眼的,是城市中心偏西的位置,一個巨大的、深紫色的、不斷脈動的“光點”,像一顆惡毒的心臟,正在緩慢但堅定地膨脹。光點周圍,延伸出無數(shù)條極細的、深紫色的“絲線”,連接著其他那些異常光斑,像是在汲取養(yǎng)分,又像是在編織一張大網(wǎng)。
那個位置,是“不正經(jīng)事務所”的坐標。
是林平凡自己。
是他體內(nèi)的“種子”。
是S-07的“標記點”。
“看見了嗎?”周明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冷靜得像在講解實驗樣本,“S-07的‘饑餓場’已經(jīng)開始實質(zhì)化。它以你為中心,半徑三公里內(nèi),規(guī)則穩(wěn)定性下降了14.7%,異常事件發(fā)生率上升了300%。按照這個速度,七十二小時后,它的‘核心投影’將足以撕裂現(xiàn)實,直接降臨。”
林平凡盯著那個脈動的深紫色光點,沒有說話。
“你要的資料,在這里調(diào)取。”周明走到球形空間的一側(cè),那里有一個懸浮的操作臺。他揮了揮手,操作臺上方立刻展開數(shù)十個半透明的光屏,上面滾動著密密麻麻的文檔標題:
《概念寄生體(種子)的生成機理與清除方法研究(S-07相關)》
《“概念給予”現(xiàn)象的可重復性實驗報告(17次嘗試,成功率0%)》
《犧牲類能力的潛能激發(fā)與代價控制》
《虛空之喉(S-07)的行為模式分析與預測模型》
《概率扭曲能力者(編號0735)的深度生理與概念監(jiān)測數(shù)據(jù)》...
最后一個標題,讓林平凡的手指微微收緊。
“你們一直在監(jiān)測我。”他說,不是疑問,是陳述。
“從你退役的第一天開始。”周明點頭,毫不掩飾,“‘香蕉皮協(xié)議’本身就是監(jiān)測系統(tǒng)的一部分。每一個‘錨點事件’的發(fā)生,我們都有記錄。你的每一次能力使用,每一次‘存在’波動,每一次記憶流失...全部,都在這里。”
他調(diào)出那份文件。
瞬間,海量的數(shù)據(jù)流淹沒了林平凡的視野。
圖表,波形,數(shù)字,注釋...從他三年前簽署協(xié)議開始,到他開事務所,接第一個委托,遇到蘇小糖,處理陳婆婆的鸚鵡,東郊事件,影噬者事件,圖書館之行...所有的一切,都被量化、分析、歸檔。
甚至包括他支付那三個代價時的“概念波動曲線”。
包括他體內(nèi)“種子”的生長速度和“感染面積”。
包括他和蘇小糖喝下“決斷之茶”時,兩人“存在”短暫融合的“共振頻率”。
包括...蘇小糖的“顏色視覺”進化后,觀測到的那個“未來可能性分支”的詳細參數(shù)。
“分支A,你被吞噬,世界毀滅,概率權(quán)重73.4%。”
“分支B,蘇小糖進行‘概念給予’,拯救世界但自身消散,概率權(quán)重26.3%。”
“分支C,未知,概率權(quán)重0.3%。”
0.3%。
那個“未知”的分支。
那個林平凡說要“自己創(chuàng)造”的分支。
“0.3%,”周明指著那個數(shù)字,銀灰色的眼睛看向林平凡,“這就是你計劃成功的理論概率。考慮到變量和誤差,實際概率可能低于0.1%。”
“夠了。”林平凡說,聲音平靜得可怕,“0.1%,也是可能性。我的能力,就是干涉可能性。”
“但代價呢?”周明問,“即使你成功了,挖出了‘種子’,或者進行了‘概念給予’,你也會死。而S-07只是受傷,會退去,會回來。這個世界失去了一位S級能力者,但威脅依然存在。從戰(zhàn)略角度,這不是最優(yōu)解。”
“那什么是最優(yōu)解?”林平凡看向他。
“蘇小糖進行‘概念給予’。”周明毫不猶豫,“她的潛力更高,與蘇婉的‘概念編織’有直接傳承,成功概率預估在31.2%。而且,她犧牲后,我們可以回收她的‘概念殘骸’,進行研究,有可能人工復制‘概念給予’能力,制造出對抗S-07的武器。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利益最大化。
像在討論兩臺機器的報廢和回收利用。
林平凡感覺體內(nèi)那些黑色的種子,躁動得更厲害了。不是恐懼,是...憤怒。一種冰冷的、深沉的、幾乎要沖破他“失去對親密關系渴望”這個代價的憤怒。
但他壓住了。
“我不會讓她犧牲。”他說,每個字都像冰錐,“這是我的底線。”
“感情用事。”周明搖頭,“這不像你,林平凡。三年前的你,會做出最理性的選擇。”
“三年前的我,已經(jīng)死了。”林平凡說,“現(xiàn)在站在這里的,是支付了三個代價,失去了甜味、怕痛和需要別人的...‘不正經(jīng)事務所老板’。我的理性告訴我:蘇小糖活著,比死了更有價值。她的能力在成長,她的潛力在挖掘,她未來可能找到更好的方法。而如果我死了,至少保住了她這個‘可能性’。”
他頓了頓,補充道:
“而且,周明,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什么?”
“蘇小糖是蘇婉的女兒。”林平凡盯著他,“蘇婉是為了救我而死的。如果我讓她的女兒也去死,那我這三年的‘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周明沉默了。
他的銀灰色眼睛里,數(shù)據(jù)流飛快閃爍,像是在進行復雜的計算。
幾秒后,他說:
“情感邏輯,無法量化,但可以理解。不過,這改變不了現(xiàn)實:你只有七十二小時,成功率低于0.1%。而我們需要備用方案。”
“什么備用方案?”
“如果七十二小時后,你失敗了,S-07開始降臨,”周明說,“總局會啟動‘最終協(xié)議’。”
林平凡的心臟,猛地一沉。
“最終協(xié)議...是什么?”
“抹除。”周明的聲音,依然平靜,“以你為中心,半徑十公里內(nèi),進行‘規(guī)則級抹除’。將這片區(qū)域從現(xiàn)實層面徹底‘刪除’,包括空間,時間,物質(zhì),能量,信息,以及...所有‘存在’。這將形成一個‘概念空洞’,S-07的投影在降臨瞬間會落入這個‘空洞’,被放逐到虛無深處。代價是...這片區(qū)域內(nèi),約三十萬居民,會和你一起,被抹除。”
三十萬人。
包括蘇小糖(如果她在陳婆婆那里,距離超過十公里,可能幸免),包括陳婆婆,包括樓下王阿姨,包括張美玲和她兒子小明,包括這座城市里無數(shù)普通的、對此一無所知的人。
“你們...瘋了。”林平凡的聲音,終于有了一絲顫抖。
“這是最后的手段。”周明說,“只有在你的計劃完全失敗,且蘇小糖的‘給予’也來不及發(fā)動時,才會啟動。但我們需要你的配合:在最后時刻,你需要留在事務所,留在‘標記點’中心,確保抹除能精準定位S-07的投影。”
林平凡看著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一個很冷,很諷刺的笑。
“所以,你們給我A級權(quán)限,讓我看這些資料,不是為了幫我。是為了讓我...心甘情愿地當誘餌,當坐標,當三十萬人陪葬的...***?”
“是。”周明坦然承認,“但這也是你拯救蘇小糖的唯一機會。如果你成功挖出種子,或者成功進行‘給予’,阻止了S-07,那么‘最終協(xié)議’就不會啟動。如果你失敗了...至少,蘇小糖能活下來。這符合你的‘底線’,不是嗎?”
邏輯冰冷,但無懈可擊。
用三十萬陌生人的命,換蘇小糖一個人的命。
用他林平凡的死,換一個“可能性”。
這就是總局的“理性”。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
“我有的選嗎?”林平凡問。
“沒有。”周明說,“但你可以選擇如何度過這七十二小時。是徒勞地嘗試那0.1%的可能性,還是...接受現(xiàn)實,為最后的‘抹除’做好準備。”
林平凡沉默了很久。
球形空間里,只有數(shù)據(jù)流刷新的細微嗡鳴,和全息城市模型上那個深紫色光點緩慢脈動的、令人窒息的光芒。
然后,他說:
“把‘種子清除’和‘概念給予’的資料給我。全部。”
接下來的六個小時,林平凡把自己埋進了數(shù)據(jù)的海洋。
他坐在操作臺前,眼睛飛快地掃過一行行文字、圖表、公式、實驗記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像一臺過載的機器,每一秒都在燃燒。
周明就站在他身后,像一尊銀灰色的雕像,偶爾會在他提問時給出簡短的回答,但大部分時間只是沉默地觀察、記錄。
資料很多,很雜,很...絕望。
關于“概念種子”的清除,總局在過去三十年里進行過至少四十次嘗試,目標包括被各種高位存在“標記”的能力者、奇物、甚至小片區(qū)域。成功案例:零。
唯一接近成功的案例,是十五年前,一位A級“凈化”能力者,試圖清除自己體內(nèi)被“**之主”種下的種子。他耗盡了所有生命力,將種子暫時“壓制”了三年,但三年后種子還是爆發(fā)了,他本人被完全腐化,不得不被“抹除”。
結(jié)論:概念種子一旦種下,就與宿主的“存在”深度綁定。強行清除,等同于自殺。即使僥幸成功,宿主也會因為“存在”缺損而迅速消散。
而關于“概念給予”,記錄更加稀少。
這是一種極其罕見、極其特殊的能力現(xiàn)象,無法通過訓練獲得,似乎是某種“先天特質(zhì)”與極端情境結(jié)合下的產(chǎn)物。歷史記錄中,明確發(fā)生過“概念給予”的案例只有七起,其中五起的“給予者”在過程中徹底消散,兩起幸存,但失去了所有能力,變成了普通人。
而所有案例中,沒有一例是針對S-07這種級別的存在。
“結(jié)論很明顯,”周明在他看完最后一份文件后說,“你體內(nèi)的種子,無法清除。你能做的,只有在它完全爆發(fā)、S-07降臨的瞬間,進行‘概念給予’,嘗試中和它的‘饑餓’。但成功概率,如資料所示,低于0.1%。而且,即使成功,你也會死。”
林平凡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頭痛欲裂。
不是生理的頭痛,是“存在”層面的、那些黑色種子在瘋狂汲取他“本質(zhì)”帶來的空洞感和撕裂感。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又在流失——剛剛看的那些資料,有些部分已經(jīng)開始模糊了。他忘了第十五次實驗的具體參數(shù),忘了那位A級能力者的名字,忘了“概念給予”七起案例中唯一幸存者的后續(xù)記錄...
但他記得最重要的東西:
種子無法清除。
給予成功率0.1%。
他會死。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他聽見自己在問,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
“有一個理論上的可能。”周明說,語氣依然平靜,“但從未驗證過。”
林平凡睜開眼睛:“什么?”
“反向寄生。”周明調(diào)出一份加密等級極高的文件,標題是《概念共生體假說與高位存在反向控制可能性探討》,“既然種子在汲取你的‘存在’,那你也可以嘗試...反過來,汲取種子的‘本質(zhì)’。”
“什么意思?”
“S-07的‘種子’,雖然是它的‘標記’,但本身也攜帶了它的一部分‘本質(zhì)’——‘饑餓’的概念。如果你能在被它完全吞噬前,用自己的‘存在’反向侵蝕、消化、吸收這顆種子,那么你就有可能...獲得S-07的一部分‘特質(zhì)’。”
周明頓了頓。
“當然,更可能的結(jié)果是,你的‘存在’被種子的‘饑餓’徹底污染,變成一個只知吞噬的怪物,然后被總局‘抹除’。但理論上,如果成功,你不僅能清除種子,還能獲得對抗S-07的...‘武器’。”
林平凡盯著那份文件,心臟狂跳。
反向寄生。
消化種子。
獲得S-07的“特質(zhì)”。
“成功率?”他問。
“無法計算。”周明搖頭,“沒有先例,沒有數(shù)據(jù)。理論上存在可能性,但實際風險...比‘概念給予’更高。你可能會在過程中徹底瘋狂,或者變成比S-07更危險的東西。”
“但至少...有可能活下來。”林平凡低聲說。
“是的。”周明點頭,“但活下來的,可能不再是‘林平凡’了。”
可能是怪物。
可能是瘋子。
可能...是別的什么東西。
但至少,活著。
林平凡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問:
“具體怎么做?”
“需要三個條件。”周明說,“第一,一個‘概念穩(wěn)定場’,強度至少達到總局核心防御級別的三倍以上,用來壓制種子在反抗時的暴走。第二,一個‘存在錨點’,比你的‘概念錨點’更堅固,能在你反向寄生時,保證你的‘自我’不會完全消散。第三...一個‘引導者’,一個在‘概念層面’與你深度連接,能引導你的‘存在’去侵蝕種子,而不是被種子吞噬的人。”
他看向林平凡。
“第一個條件,總局可以提供——啟動‘最終協(xié)議’的預備能量,可以臨時構(gòu)筑這樣一個穩(wěn)定場。但時間很短,最多維持三十分鐘。第二個條件,你的‘概念錨點’太脆弱,需要加固。而加固的方法...”
他調(diào)出另一份文件。
《奇物‘永恒之錨’的傳說與可能坐標》
“這是一件傳說中的S級奇物,據(jù)說能永久錨定一個‘存在’,不受任何侵蝕、扭曲、抹除的影響。如果找到它,你的錨點問題就能解決。但它的坐標不明,總局尋找了五十年,一無所獲。”
“第三個條件呢?”林平凡問,“引導者?”
周明沉默了幾秒。
然后,他說:
“蘇小糖。”
“她的‘顏色視覺’進化后,能看見‘概念’的流動。她的‘存在’與你有深度連接——通過那杯‘決斷之茶’,以及這段時間的共同經(jīng)歷。而且,她繼承了蘇婉的‘概念編織’潛力,有能力在概念層面進行‘引導’。她是...最合適的人選。”
“但這也意味著,她要和我一起進入‘概念穩(wěn)定場’,一起面對反向寄生的風險。”林平凡說,“如果失敗,她會和我一起...變成怪物,或者一起死。”
“是的。”周明點頭,“所以,這只是一個‘理論方案’。實際上,我不會建議你這么做。風險太高,牽連太廣,成功率...無法評估。”
林平凡閉上眼睛。
腦子里,三個選項在旋轉(zhuǎn):
進行“概念給予”,0.1%成功率,自己死,可能暫時擊退S-07。
接受“最終協(xié)議”,七十二小時后,和三十萬人一起被抹除,蘇小糖可能活下來。
嘗試“反向寄生”,成功率未知,風險極高,可能變成怪物,并牽連蘇小糖。
每一個,都通向地獄。
只是地獄的風景,稍有不同。
“讓我...想想。”他說,聲音疲憊得像剛從墳墓里爬出來。
“你只有七十二小時。”周明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九小時。還剩六十三小時。你需要盡快決定。因為無論你選哪個,都需要準備時間。”
他頓了頓。
“另外,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什么?”
“陳婆婆那邊,”周明說,“蘇小糖在訓練中,能力再次進化。她現(xiàn)在不僅能看見‘顏色’,還能...短暫地‘預讀’顏色。她能看見接下來幾秒內(nèi),某個事物‘顏色’的可能變化。雖然時間很短,范圍很小,但...這是一個重要的突破。”
預讀顏色。
看見“未來”的顏色。
這意味著,她在“概念引導”上,可能比預想的更有用。
也意味著,她離“極致給予”的潛力,更近了一步。
“陳婆婆在教她什么?”林平凡問,聲音有些發(fā)緊。
“教她控制,教她防御,教她...在必要時,如何以最小的代價,進行‘概念給予’。”周明說,“陳婆婆似乎...也在為最壞的情況做準備。”
最壞的情況。
蘇小糖的犧牲。
林平凡感覺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即使他已經(jīng)失去了對親密關系的渴望,但那種“邏輯層面”的痛苦,依然清晰。
“我知道了。”他說,站起來,“送我回事務所。我需要...一個人待會兒。”
“可以。”周明點頭,“但記住,你體內(nèi)的種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高活性’狀態(tài)。你離開總局的穩(wěn)定場后,它的生長速度會加快。而且,S-07對你的‘關注’也會提升。你可能會...看到一些‘東西’。”
“什么東西?”
“它的‘眼睛’。”周明說,“深紫色的,漂浮在虛空中,注視著你的‘眼睛’。別對視太久,會被侵蝕。”
林平凡點了點頭,走向門口。
金屬門滑開。
門外,走廊的燈光慘白得像太平間。
就在他即將踏出門口的瞬間,周明突然又說了一句:
“林平凡。”
林平凡停住,沒有回頭。
“三年前,在深紅之門關閉后,你跪在廢墟里,抱著蘇婉的制服,說了一句話。”周明的聲音,第一次有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像平靜湖面投入了一顆小石子,“你說:‘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讓她救我。但至少...我會保護好她的女兒。’”
林平凡的身體,僵住了。
“現(xiàn)在,”周明說,“是兌現(xiàn)的時候了。”
門,在身后緩緩關上。
將林平凡,關在了外面。
走廊里,只剩下他一個人,和體內(nèi)那些瘋狂生長的、黑色的種子。
以及,遠處,虛空深處,緩緩睜開的、深紫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