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顫抖。
那是真正的顫抖。
雷震坐在急診室冰冷的地板上,聽著窗外傳來的轟鳴聲。
那聲音越來越大。
像是有無數頭鋼鐵巨獸,正要把這層云給撕碎。
京城空管局的塔臺里,現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警報燈閃得像迪廳里的鐳射燈。
值班主任手里的對講機都快捏碎了,汗水順著腦門子往下淌,把衣領都浸透了。
“瘋了!都瘋了!”
“這是誰家的飛機?啊?!”
“沒有飛行計劃!沒有航線報備!”
“這是強闖京城領空!這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雷達屏幕上,六個紅色的光點,正以一種極其囂張的姿態,從四面八方朝著同一個坐標匯聚。
速度快得驚人。
那是超音速巡航。
“呼叫不明飛行物!這里是京城空管中心!”
“你們已經進入禁飛區!立即轉向!立即轉向!”
“否則我們將采取強制措施!”
值班主任對著麥克風嘶吼。
雖然他知道,能在這種時候搞出這種陣仗的,絕不是一般的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沒這么好的裝備。
也沒這么大的膽子。
滋滋滋——
無線電里傳來了一陣刺耳的電流聲。
緊接著。
一個冰冷得像是在冰窖里凍了三千年的聲音,穿透了電流,在整個塔臺大廳里回蕩。
“我是霍天。”
只有四個字。
簡單。
粗暴。
卻帶著一股子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值班主任愣住了。
手里的對講機“啪嗒”一聲掉在了桌子上。
霍天?
那個特戰總指揮?
那個被稱為“活閻王”的男人?
“霍……霍首長?”
值班主任的聲音都在哆嗦。
“放行。”
無線電里,霍天的聲音再次傳來。
沒有解釋。
沒有商量。
就是通知。
緊接著,雷達屏幕上那個代表霍天座駕的紅點,速度再次飆升。
直接突破了音障。
轟——!
巨大的音爆聲,震得京城上空的玻璃都在嗡嗡作響。
“放行!快放行!”
值班主任回過神來,瘋了一樣沖著操作員大喊。
“把所有航線都清空!”
“不管是民航還是貨機,統統給我讓路!”
“讓這位爺先走!”
誰敢攔霍天?
那是真正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然而。
這還只是個開始。
“報告主任!東南方向發現一架大型客機!”
“正在強行下降高度!”
“它是直接切入進近航道的!前面的航班被迫復飛了!”
操作員驚恐地喊道。
值班主任一看那個航班號,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
那是顧云瀾的私人專機。
全軍區最有錢、最講究排場的“顧財神”。
平時這位爺出行,那都是要在天上畫個花的。
今天怎么也跟個亡命徒似的?
無線電里傳來了顧云瀾那標志性的溫潤嗓音。
只不過此刻,這聲音里透著一股子讓人心驚肉跳的焦躁。
“我是顧云瀾。”
“告訴前面的飛機,都給我滾開。”
“誰敢耽誤我一秒鐘,老子買下他的航空公司,讓他明天就去掃大街!”
霸氣。
土豪。
不講理。
這就是顧云瀾。
緊接著。
南方海域的老四。
西南山區的的老五。
……
一個個響當當的名號,在無線電里炸響。
這一天。
京城空管局的所有人,都經歷了一場畢生難忘的噩夢。
六架飛機。
帶著六股滔天的怒火。
硬生生地把京城的天空給撕開了一道口子。
京城軍區總醫院的停機坪上。
狂風大作。
螺旋槳的轟鳴聲震耳欲聾。
一架漆黑的武裝直升機,像是一只發怒的黑鷹,還沒等停穩。
艙門就被一腳踹開了。
霍天穿著一身還在滴水的迷彩服——他剛從泥潭訓練場直接跳上飛機,連衣服都沒換。
他直接從離地還有兩三米高的機艙里跳了下來。
落地。
翻滾。
起身。
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股子肅殺之氣。
他的眼睛是紅的。
那是熬夜加上極度憤怒充血造成的。
緊接著。
顧云瀾的豪華客機也落地了。
因為跑道不夠長,輪胎在地上摩擦出兩道長長的黑煙,發出刺耳的尖叫。
顧云瀾根本等不及客梯車開過來。
直接放下了充氣滑梯。
這位平時連皮鞋上沾一點灰都要擦半天的潔癖患者。
此刻穿著一身皺皺巴巴的唐裝,順著滑梯就滑了下來。
太狼狽了。
頭發亂了。
那串價值連城的佛珠也不見了。
但他根本不在乎。
他爬起來就跑。
鞋跑掉了一只。
他光著一只腳,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跑得比兔子還快。
“大哥的孩子呢?!”
“在哪?!”
顧云瀾一邊跑一邊吼,聲音都在劈叉。
后面。
老四、老五、老六、老七……
一個個平時在新聞聯播里正襟危坐的大佬。
此刻全都像是從難民營里逃出來的。
有的沒戴帽子。
有的扣子扣錯了。
有的甚至還穿著作戰靴,滿腿泥點子。
他們從不同的方向,朝著同一個目標狂奔。
急診大樓的走廊里。
雷震還坐在地上,眼神發直。
聽到那雜亂無章、卻又熟悉無比的腳步聲。
他慢慢地抬起頭。
走廊盡頭。
六個身影出現了。
逆著光。
看不清臉。
但那種熟悉的氣息,那種刻在骨子里的兄弟情義。
讓雷震的眼淚再次決堤。
霍天沖在最前面。
他幾步沖到雷震面前,一把揪住雷震的衣領。
把這個一米九的壯漢直接從地上提了起來。
“人呢?!”
霍天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在吞炭。
他的手在抖。
那是極力壓抑著想要殺人的沖動。
雷震看著霍天。
看著后面氣喘吁吁跑過來的顧云瀾。
看著一個個紅著眼眶的兄弟。
他張了張嘴。
想說話。
卻發不出聲音。
最后。
他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指了指身后那扇緊閉的搶救室大門。
“在……在里面……”
“剛……剛搶回來……”
聽到“搶回來”三個字。
霍天揪著雷震衣領的手,猛地松開了。
他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
踉蹌了一下。
靠在墻上。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顧云瀾光著一只腳跑過來。
他一把抓住雷震的手臂,指甲都陷進了肉里。
“老大……”
“真的是……大哥的種?”
顧云瀾的聲音帶著哭腔。
小心翼翼。
生怕這是一場夢。
雷震點了點頭。
他從貼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張照片。
那張泛黃的、折疊著的、帶著血跡和煤灰的照片。
遞給了顧云瀾。
顧云瀾接過來。
只看了一眼。
這位富可敵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顧財神。
“噗通”一聲。
跪在了地上。
他捧著照片,把臉埋進手掌里。
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沒有聲音。
只有眼淚順著指縫瘋狂地流淌。
其他的兄弟們圍了上來。
看著那張照片。
看著照片背后那行熟悉的狂草字跡。
“若我有難,這七個兄弟便是你親爹!”
走廊里。
七個站在權力巔峰的男人。
七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此刻。
哭成了一團。
那是壓抑了四年的愧疚。
那是遲到了四年的父愛。
那是對大哥在天之靈的懺悔。
“我們……都是混蛋啊……”
老五一拳砸在墻上,砸出了一個血印子。
“大哥把命都給了我們……”
“把唯一的骨肉托付給我們……”
“我們卻讓她在外面受這種罪!”
“我們還有什么臉活著?!”
霍天沒哭。
或者說,他的眼淚是往心里流的。
他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眼神里的殺氣,濃烈得幾乎要化為實質。
“誰干的?”
他突然開口。
聲音不大。
卻讓周圍的空氣瞬間降到了冰點。
雷震擦了一把臉上的鼻涕和眼淚。
眼神也變得猙獰起來。
“一個叫李大強的跛子。”
“還有一個叫王桂芬的潑婦。”
“還有個……人販子。”
雷震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好。”
霍天點了點頭。
他伸手摸向腰間。
那里別著一把軍刺。
“我去殺了他們。”
說完。
他轉身就要走。
那種決絕,那種狠辣。
沒人懷疑他能不能做到。
他真的會去把那個村子給屠了。
“站住!”
顧云瀾突然喊了一聲。
他從地上爬起來。
雖然光著一只腳,雖然滿臉淚痕。
但此時的他,眼神陰冷得像是一條毒蛇。
“老三,你回來。”
“殺人?”
“太便宜他們了。”
顧云瀾冷笑了一聲。
那笑容,看得人頭皮發麻。
“我要讓他們活著。”
“我要讓他們看著自己擁有的一切,一點點灰飛煙滅。”
“我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要讓他們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地獄。”
這就是顧云瀾。
殺人誅心。
就在這時。
搶救室的大門。
“咔噠”一聲。
開了。
所有的聲音瞬間消失。
七雙眼睛,齊刷刷地盯向了門口。
就像是等待審判的囚徒。
等待著那個最終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