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并非昨日瀕死時那種冰錐刺骨、萬物凍結的痛。而是另一種,更加綿長、更加“真實”的痛——仿佛有無數燒紅的細針,在皮肉之下、筋骨之間、甚至更深的臟腑里,緩慢地、持續地刮擦、鉆探。伴隨著灼熱,以及一種奇異的、如同無數微小氣泡在血液中炸開的麻癢感。
蘇硯(或者說,此刻正在重新凝聚、艱難地從意識深處向上“浮”的某個存在)首先感知到的,就是這無處不在的、令人發狂的復合性痛苦。
緊接著,是沉重的、難以言喻的疲憊。不是精神的困倦,而是身體本身的、仿佛每一個細胞都被榨干了最后一絲力氣,又被強行塞入過多不屬于自己能量的那種虛脫和滯澀感。眼皮重逾千斤,連轉動眼球都似乎要耗費全身的力氣。
然后,才是外部環境信息:冰冷堅硬的觸感(石臺),濕潤陰冷的空氣(洞穴),微弱的水流聲(寒潭),以及……一股極其濃郁的、帶著淡淡腥甜和苦澀的草藥味,從鼻腔一直蔓延到喉嚨深處,仿佛整個呼吸道都被藥汁浸透了。
意識,如同沉船殘骸中緩慢上浮的氣泡,一點點拼湊、聚合、恢復“形狀”。
我是……蘇硯。
這個認知如同定海神針,瞬間錨定了混亂的意識流。隨之而來的,是如同潮水般涌入的、大量破碎、模糊、前后矛盾、卻又帶著強烈“真實感”的記憶片段:
——縣尊府客房,那碗鮮美卻致命的菌菇湯,腹中燃起的灼燒和窒息般的劇痛,視野發黑前的絕望……
——(更模糊的、仿佛隔了數層毛玻璃的影像)冰冷、黑暗、絕對的虛無感,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龐大而漠然的“運算”與“抵抗”……
——斷續的、來自外界的苦藥和清水的味道,以及一只穩定、有力、帶著微涼氣息的手,托起自己的后頸……
——低沉、冷靜、帶著探究和質詢的男人聲音,在寂靜中回響,說著“陰蝕砂”、“陰羅宗”、“必須醒來”……
——(更加混亂、如同夢囈的片段)綠光閃爍的盒子,趙員外猙獰的笑,秋月驚恐的臉,秦墨冰冷的眼神,還有……仙尊模糊的光影和“找到靈石”的囈語……
這些片段雜亂無章,時間線錯亂,視角也時而清晰時而扭曲。其中既有他自己(理性蘇硯)的感官殘留,也有大量明顯屬于“塵微子”那個瘋癲人格的幻想和囈語,甚至還夾雜著一絲……冰冷、絕對、不帶任何情緒的、如同機械記錄般的“觀察”與“分析”感?
理性蘇硯強迫自己忽略那些荒誕的幻想和冰冷的異樣感,集中精神,梳理“真實”的部分。
結論很清晰:他中毒了,在縣尊府,差點死了。是秦墨救了他,將他帶到了這個疑似寒潭的秘密 的地方。毒與“陰羅宗”和趙員外有關。下毒者滅口了秋月和另一個小丫鬟,趙員外跑了。秦墨在調查,并且對他(或者說,對“塵微子”)身上的秘密和“陰羅宗”的圖謀,極為關注。
身體的劇痛和沉重,是重傷瀕死、又被強行拉回后的必然代價。喉嚨里的藥味,說明他一直在接受治療。而此刻,他應該是……“醒了”?或者說,是理性人格,在又一次不受控制的、可能間隔了數日甚至更久的“沉睡”后,重新取得了身體的控制權?
他嘗試睜開眼。異常艱難,眼皮仿佛粘在了一起。他用盡全力,終于,眼簾掀開了一道縫隙。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洞頂嶙峋、濕滑、生著暗綠色苔蘚的巖石。光線昏暗,來自側面某個方向透入的、不知是晨曦還是黃昏的微弱天光,以及不遠處水面反射的、幽幽的、墨綠色的粼光。
他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轉動脖頸——這個簡單的動作,牽動了全身的傷痛,讓他差點悶哼出聲。但他強行忍住,只是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視野逐漸擴大。他看到了身下鋪著的、已經有些潮濕的干草墊,看到了不遠處那汪散發著刺骨寒意的墨綠色潭水,看到了潭邊巖石上那個熟悉的身影。
秦墨。
他依舊是那身靛藍勁裝,只是外袍似乎隨意搭在了一旁。他盤膝而坐,背脊挺直,雙目微閉,雙手結著一個奇異的手印,置于膝上。呼吸悠長綿密,仿佛與這洞穴的陰冷潮濕氣息融為一體。他面前,那面八角銅鏡懸浮于空,鏡面朝下,對著寒潭方向,散發著極其微弱的、柔和的銀白色光暈,似乎在汲取或引導著寒潭的某種氣息。
秦墨在修煉,或者說,在借助此地環境調息、療傷(他之前似乎也消耗不小),同時也在監控著寒潭——或許,也在監控著自己。
蘇硯(理性人格)沒有立刻驚動秦墨。他重新閉上眼睛,開始以一種更加內省、更加邏輯化的方式,檢查自身的狀態。
他首先嘗試感知左胸——鏡印的存在感清晰而穩定,如同一個冰冷的水銀烙印。但此刻,它的“活性”似乎不高,沒有之前那種強烈的“注視”或“刺痛”感,只是安靜地存在著,如同一個休眠的監視器。
然后,他將注意力轉向懷中。天機寶鑒緊貼胸口,傳來一種奇異的觸感——冰涼,但并非單純的金屬或石頭冰涼,更像是一種……能量沉寂后的質感?他能隱約感覺到它的存在,但無法像“塵微子”那樣“感應”到什么仙尊,也無法像之前那些模糊記憶碎片中,那冰冷的“觀察者”那般,似乎能與之產生某種“連接”。
他嘗試集中精神,去“想”那個方盒,去回憶它的模樣,甚至去模擬按下那些按鈕的感覺……毫無反應。天機寶鑒安靜得像一塊真正的頑石。
是能量耗盡了?還是因為此刻是理性人格主導,無法啟動?或者……兩者皆是?
接著,他感受了一下身體的實際情況。劇痛、虛弱是主基調。但他能感覺到,心跳雖然緩慢,但還算有力;呼吸雖然艱難,但氣息悠長;四肢雖然沉重麻木,但似乎并非完全無法動彈。最明顯的是,體內那股曾經在記憶碎片中清晰無比的、如附骨之疽的陰寒侵蝕感和深入骨髓的刺痛,已經大為減輕,雖然并未完全消失,但不再有那種隨時會爆發的致命威脅。
是秦墨的丹藥和此地的寒潭起了作用?還是……
他想起了那些模糊記憶碎片中,關于“陰鍵”、“白鍵”、“吸收”、“清除”的冰冷信息流。難道……在自己昏迷期間,那個冰冷的、如同機械般的“幽暗人格”,或者別的什么“東西”,真的在操控身體對抗毒素和侵蝕能量?并且取得了效果?
這個猜測讓他心中凜然。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意味著,這具身體里的“異常”,遠不止人格分裂那么簡單。還有某種更底層、更……非人的東西存在。而那個東西,顯然具備理性人格和塵微子人格都不具備的、對天機寶鑒的某種“使用權”和高效的自救能力。
這不是好事。這意味著失控的風險更高,秘密更危險,秦墨一旦察覺,后果不堪設想。
必須盡快理清現狀,制定策略。
蘇硯(理性)深吸一口氣(這個動作又引來一陣胸口的悶痛),開始冷靜地分析:
1. 當前處境:重傷,被秦墨“保護性”監控于秘密地點。外有“陰羅宗”和趙員外的潛在威脅(下毒未遂,可能還有后手)。內有身體多重人格(至少三個)不穩定、天機寶鑒秘密可能暴露的危機。秦墨態度不明,但顯然將自己視為重要線索和觀察對象。
2. 自身狀態:重傷未愈,行動力受限。理性人格主導,但不知能維持多久(按之前規律,大約兩個月?但此次重傷可能打亂周期)。塵微子人格被壓制,但可能隨時因刺激而活躍。幽暗人格(暫命名)狀態未知,可能在“沉睡”或“待機”。天機寶鑒狀態未知,可能能量低下。鏡印持續監控。
3. 可用資源:秦墨目前的“保護”和醫療支持(有限,且帶目的性)。對此世界基礎常識的認知(理性蘇硯的積累)。或許……還有那個神秘的幽暗人格在危急時可能“被動”觸發的某種自保能力(**險,不可控)。
4. 短期目標:
a. 盡快恢復基本行動能力,擺脫完全受制于人的狀態。
b. 在不暴露核心秘密(多重人格、天機寶鑒真實功能、幽暗人格)的前提下,與秦墨建立更穩定的、互有所求的合作關系,獲取更多關于“陰羅宗”、此世界修行知識、以及“靈石”(天機寶鑒能源)的信息。
c. 查清趙員外和“陰羅宗”在縣城的真正圖謀,消除自身安全隱患。
d. 尋找機會,獲取“靈石”或類似能源,為天機寶鑒充能(這是長期生存和探索世界的根本)。
5. 立即行動:
a. 嘗試與秦墨溝通,了解外界最新情況,并表達“合作”意愿。
b. 以“重傷初醒、記憶混亂”為由,合理解釋自己之前的一些“異常”表現(如能抵抗侵蝕能量),將原因推給“體質特殊”、“偶然所得護身之物(黑石)”、“或與所修粗淺養生法有關”等模糊說辭。
c. 伺機打探關于“陰蝕砂”、“首飾盒陣法”的更多信息,以及秦墨對“陰羅宗”圖謀的推測。
d. 暗中嘗試,看能否以理性人格的方式,與天機寶鑒或體內的幽暗人格建立哪怕一絲微弱的聯系或感應。
計劃在腦中初步成形。雖然漏洞百出,風險巨大,但這是目前理性思考下,唯一可行的路徑。他不能一直裝昏迷,必須主動面對秦墨,掌握一定主動權。
就在他準備再次嘗試發出聲音,引起秦墨注意時——
“你醒了。”
平靜的、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忽然在寂靜的洞穴中響起。不是疑問,是陳述。
蘇硯(理性)心中一震,但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異樣(重傷下也做不出太多表情)。他再次緩緩、艱難地睜開眼,朝著聲音來源望去。
秦墨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結束了調息。那面八角銅鏡也已收起。他正看著自己,目光一如既往的銳利、冷靜,如同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
蘇硯(理性)沒有立刻回答,他先是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幅度小到幾乎看不見),然后嘗試張開干裂的嘴唇,喉嚨里發出嘶啞、破碎的音節:“水……”
聲音微弱,但在這寂靜的洞穴中清晰可聞。
秦墨沒有動,只是看著他,似乎在評估他此刻的狀態是真是假。幾息之后,他才起身,走到石臺邊,從一個皮質水囊里倒出小半碗清水,然后俯身,單手托起蘇硯的后頸,將碗沿湊到他唇邊。
動作并不溫柔,甚至有些公事公辦的生硬,但很穩。清涼的液體潤濕了干涸起皮的嘴唇和火燒般的喉嚨,蘇硯貪婪地、小口地吞咽著,每一次吞咽都牽動著胸腹的傷痛,但他強忍著。
喝了幾口,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夠了。秦墨便將水碗拿開,將他重新放平,但手并未立刻離開他的后頸,指尖似乎有無形的力道透入,在探查他的頸脈和體內氣息流轉。
“看來‘玉髓生機露’和寒潭之氣起了作用。”秦墨收回手,重新在石臺邊坐下,語氣平淡,“你昏迷了五日。毒性已暫時壓制,但侵蝕之力造成的損傷,非一時可愈。你現在的狀態,比死人只多一口氣。”
“多……謝……秦大人……救命之恩。”蘇硯(理性)用嘶啞的聲音,緩慢而清晰地說道。他沒有用“貧道”自稱,此刻是理性蘇硯在說話。
秦墨目光微閃,似乎對他語氣和自稱的細微變化有所察覺,但并未點破。“救你,是職責所在,亦是情勢所需。你不必謝我。要謝,就謝你命硬,也謝你體內那點……古怪的韌性。”
他頓了頓,直接切入正題:“現在,說說吧。關于中毒,關于趙員外,關于那首飾盒,還有……你身上的秘密。你知道多少?”
來了。單刀直入。
蘇硯(理性)閉上眼睛,似乎在積蓄力氣,也像是在整理混亂的思緒。片刻后,他才重新睜開眼,眼神疲憊,但帶著一種努力保持清醒的專注。
“中毒……之事,我全不知情。”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嘶啞,但條理逐漸清晰,“午膳是府中丫鬟送來,我與那丫鬟并無仇怨,之前只見過一次。湯……很鮮,我未曾防備。”
這是事實,至少是理性人格所知的事實。
“趙員外……我只在宴席上見過一面。他贈夫人首飾盒,我看出盒子有些……不對勁,勸夫人遠離。或許……因此得罪了他?”他將懷疑引向趙員外,但用的是推測語氣。
“首飾盒……”他露出回憶和些許困惑的神色,“那盒子看著精致,但入手陰寒,我略通歧黃,察覺其氣息有異,于心神不安者恐有妨礙。具體有何古怪……我說不上來,只是感覺。”
他將自己的“辨識”能力,模糊地歸結為“略通歧黃”和“感覺”,符合“塵微子”半吊子神棍的人設,也避免了深入解釋。
“至于我身上……”他苦笑一下,笑容因傷痛而扭曲,“秦大人說笑了。我若真有什么秘密,又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險些喪命?或許是自幼體弱,胡亂練了些強身的吐納法子,又或者……是家傳的一件舊物(看了一眼懷中,暗示天機寶鑒),有些許寧神定驚的微效,僥幸在毒發時護住了心脈一線。具體……我也不甚明了。”
他將對抗侵蝕能量的“異常”,推給了含糊的“體質”、“粗淺吐納”、“家傳舊物”,真假摻半,既解釋了部分現象,又保留了神秘感和推脫空間。
說完這些,他仿佛用盡了力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臉上僅存的那點血色也褪去,重新變得蒼白如紙。眼神渙散,透著濃重的疲憊和劫后余生的余悸。
這番表演,三分真,七分演。重傷虛弱是真的,記憶混亂(理性人格對昏迷期間的事確實模糊)也部分真實,但對關鍵信息的隱瞞、對自身異常的模糊化處理、以及對秦墨問題有選擇的回答,都是理性人格精心計算后的結果。
秦墨靜靜地聽著,目光如同探照燈,始終鎖定在蘇硯臉上,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直到蘇硯說完,咳嗽停止,他才緩緩開口:
“你的說辭,倒也算滴水不漏。體質特殊?粗淺吐納?家傳舊物?”他重復著這幾個詞,語氣聽不出是信還是疑,“能抗住‘陰蝕砂’侵蝕之力月余(實際是數日,但秦墨故意夸大),僅僅靠這些?”
他身體微微前傾,帶來一股無形的壓力。“塵微子,或許我該叫你……蘇硯?你并非此世之人吧?或者說,你的‘來歷’,恐怕沒那么簡單。”
蘇硯(理性)心臟猛地一跳,但臉上依舊是重傷者的虛弱和茫然,眼神甚至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被“說中”秘密的驚惶,但迅速被掩飾下去,變成更深的疲憊和無奈。
“秦大人……何出此言?”他聲音更低了,仿佛連爭辯的力氣都沒有,“我……我就是個山野散人,偶然學了些東西,混口飯吃罷了。此番卷入是非,險些送命,已是后悔不迭。大人若覺得我有疑,待我傷好些,任憑大人處置便是……只是,莫要再拿這些話嚇我了,我……我實在受不住了。”
他以退為進,擺出認命、無力、只求保命的姿態。同時,點出自己“卷入是非”、“險些送命”的受害者身份,暗示秦墨的逼問有些“不近人情”。
秦墨盯著他看了許久,久到洞穴內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寒潭的冷霧緩緩飄蕩,映得他臉上的光影明滅不定。
最終,他靠回石壁,那股迫人的壓力稍稍收斂。
“罷了。”他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冷淡,“你既然不愿說,或真的不知,我也不強求。但你要記住,你的命,現在是我和玄鏡司保下的。‘陰羅宗’不會放過你,趙員外背后之人,也不會。你只有與我們合作,查明真相,將他們揪出來,才能真正安全。”
“我……明白。”蘇硯(理性)低聲道,適當地露出一絲感激和依賴,“全憑秦大人安排。只是我如今這般模樣……”
“你的傷,需靜養。此地寒潭之氣,配合藥物,對你恢復有益。我會繼續為你尋藥。”秦墨道,“在此期間,你好好回想,任何關于趙員外、首飾盒、乃至那日宴席上、之后在府中的所見所聞,任何你覺得不對勁的細節,都可以告訴我。哪怕是你那些……荒誕不經的‘感覺’或‘夢兆’。”
他特意提到了“夢兆”,似乎對塵微子那套“仙尊托夢”的說辭也有所了解,并暗示可以接受這種形式的信息。
“是……我會仔細回想。”蘇硯(理性)應下。這正中他下懷,他正需要這樣一個渠道,在不過分暴露理性人格邏輯的前提下,傳遞一些可能重要的信息(比如對秋月紙條內容、對王伯出事現場的某些猜測),同時繼續保持“塵微子”人設的部分特征。
“另外,”秦墨站起身,走到寒潭邊,背對著蘇硯,聲音在空曠的洞穴中顯得有些悠遠,“關于你體內那侵蝕能量的消退速度……遠超預期。這不全是丹藥和寒潭之功。你最好能‘想’清楚,到底是什么在起作用。這或許,也是你今后能否活下去的關鍵。”
說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動,便朝著洞穴深處的通道掠去,很快消失不見。留下蘇硯(理性)一人,躺在冰冷的石臺上,面對著幽暗的洞穴和墨綠色的寒潭,默默消化著這場短暫而信息量巨大的交鋒。
秦墨的警告和暗示,他聽懂了。合作是唯一的生路,但必須在玄鏡司(秦墨)的掌控和規則下。而他身上的“異常”,依然是懸在頭頂的利劍。秦墨給他時間“回想”和“恢復”,既是觀察期,也是最后通牒。
“必須盡快恢復……必須找到靈石……必須更多地了解這個世界和‘陰羅宗’……”理性蘇硯在心中默念。身體的劇痛和虛弱,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緊迫感。
他重新閉上眼睛,不再試圖與天機寶鑒或體內的幽暗人格建立聯系——那太冒險。他開始按照自己記憶中的、一些基礎的、關于重傷恢復的生理知識和冥想技巧,嘗試引導呼吸,放松未受傷的肌肉,促進血液循環,同時,在腦海中,一遍遍復盤、推演著自來到這個世界后發生的一切,試圖從塵微子那些荒誕言行和破碎記憶里,提取出可能被忽略的真實線索……
洞穴內,只剩下墨綠色潭水永恒的、緩慢的蕩漾聲,以及石臺上,那重傷者微不可察的、逐漸變得深沉而規律的呼吸聲。
理性的微光,在絕地的陰冷與黑暗中,艱難而頑強地,重新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