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垂不朽的王。
這六個字,如最烈的酒,似最毒的藥。
在何塞王的心臟里,翻騰、燃燒。
他矮小的身軀里,裝著的是一副遠超常人的野心。
他要的不是幾年、幾十年的統治。
他要的是開創一個王朝。
將自己的名字,烙印在圣扎拉斯的歷史豐碑之上。
顧亦安的話。
精準地擊中了,他靈魂最深處的靶心。
何塞王的呼吸,變得粗重,那雙銳利的眼睛里,貪婪與警惕在瘋狂交戰。
他死死盯著顧亦安,一言不發。
時間在沉默中凝固,壓抑得讓人窒息。
許久。
“把他帶到客房。”
他再沒有多說一個字,轉身走入大廳深處。
兩名士兵上前,態度已經截然不同。
沒有了槍口的威脅,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他們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阿坤這才敢大口喘氣,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濕透。
他手忙腳亂地推起輪椅。
跟在士兵身后,心臟還在狂跳。
客房的條件,遠超阿坤的想象。
柔軟的地毯,舒適的大床,甚至還有一個獨立的浴室。
這絕非囚犯的待遇。
這是貴客的禮遇。
士兵將他們送到門口,便守在兩側。
沒有鎖門,也沒有進來。
阿坤關上門,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
“安哥,你嚇死我了!我真以為……真以為他要開槍……”
顧亦安靠在輪椅上。
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已恢復了狼一般的清明。
他示意阿坤倒杯水。
自己則轉動輪椅,來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
夜色已經徹底吞噬了卡門市,只有遠處零星的燈火。
他賭贏了。
何塞王,動心了。
顧亦安給他畫了一張足夠大的餅,大到讓他愿意為此,賭上一切。
但這只是第一步。
他真正的目的,不是幫何塞王統一圣扎拉斯。
而是找到云九,救出歸巢小隊。
他必須在何塞王的計劃里,嵌入自己的計劃。
……
時間。
一分一秒地流逝。
三個小時后,墻上古老的掛鐘,時針穩穩指向午夜。
房門,被輕輕叩響。
何塞王的那位眼鏡幕僚,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巫師先生,王請您過去一趟。”
阿坤立刻推上輪椅,跟在幕僚身后。
走廊里燈火通明。
氣氛卻比之前更加肅殺,巡邏的士兵增加了數倍,每個人的手指都虛扣在扳機上。
他們被帶進了一間完全不同的房間。
這里沒有水晶吊燈和褪色壁畫,只有冰冷的金屬墻壁,和刺眼的白光燈。
房間正中,是一張巨大的沙盤。
上面是圣扎拉斯群島的精確地形模型。
沙盤周圍,站著六個男人,個個氣息彪悍,眼神里透著血與火的味道。
他們是何塞王麾下,最核心的將領。
何塞王站在沙盤前,矮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模型映襯下,有一種奇異的壓迫感。
幕僚接過輪椅的推手,對阿坤道:
“你,在外面等著。”
阿坤看了顧亦安一眼,見他點頭,才一步三回頭地退了出去。
何塞王沒有看顧亦安。
他的目光釘在沙盤上。
“說說你的計劃。”
幕僚正要將輪椅推到沙盤旁。
顧亦安卻抬起手,制止了他。
在眾人注視下。
顧亦安雙手,撐著輪椅扶手,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用一種極其緩慢、而痛苦的姿態。
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每一步都像踩在玻璃碴上,臉色因脫力,而更顯慘白。
他就這樣,一步一步,從輪椅挪到了沙盤旁。
這個過程很狼狽,但在場的將領們,眼神卻不由自主地多了一分凝重。
一個連站立都如此艱難的“廢人”。
卻敢孤身闖入何塞王的堡壘,單憑這份膽氣,就足以贏得尊重。
顧亦安扶著沙盤的邊緣,喘了幾口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計劃分為兩步。第一步,截殺。第二步,總攻。”
他伸出顫抖的手指。
點在連接曼巴島、與卡門市的路線上。
“創界科技的兩個頂級殺手,明天一早會從曼巴島出發,乘快艇上岸,沿著這條路來卡門市,以談判的借口刺殺你。”
“我們就在半路設伏,截殺他們。”
他頓了頓,環視一圈,繼續道:
“截殺行動一旦成功,立刻執行第二步。水路大軍,全面進攻曼巴島。”
“瑪薩的部隊不堪一擊,真正的威脅,是創界科技的安保力量。”
“我們要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一舉拿下島嶼,活捉傀儡總統瑪薩,接收他背后的一切資源。”
話音落下,房間里一片寂靜。
片刻后,一個下巴上留著絡腮胡的將領,甕聲甕氣地開口:
“巫師先生,計劃聽起來不錯。”
“但對付瑪薩那種貨色,需要調動大軍嗎?”
“他手下的兵,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我們派出一個團,足以蕩平曼巴島。”
顧亦安搖了搖頭,慘白的臉上,浮現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將軍,夏國有一句古話,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的聲音,透著一股與身體狀況,極不相符的穿透力。
“你們真正要對付的,不是瑪薩。”
“而是創界科技,你們對他們的了解,僅限于很強。”
“而我,親眼見過他們的手段。”
“你們以為瑪薩是兔子,但他的巢穴里,盤踞著一條你們無法想象的毒蛇。”
“輕敵的代價,你們付不起。”
絡腮胡將領,臉色一滯,不再說話。
何塞王那雙深邃的眼睛里,精光一閃而過。
“巫師說得對!”
他手里的黃金手杖,重重一點沙盤,
“我們不知道那條毒蛇有多毒,那就用絕對的力量,把它連同整個巢穴一起碾碎!”
“傳我命令,調集第一、第三、第五師,所有艦艇,明天拂曉,在指定海域集結。”
“此戰,許勝不許敗!”
“是!”
六名將領齊聲應喝,聲震屋瓦。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變成了純粹的軍事會議。
將領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宿將,圍繞著顧亦安提供的大框架,迅速填充細節。
“登陸點選在島嶼西側的月牙灣,那里灘涂開闊,適合大規模搶灘,而且遠離瑪薩的府邸,可以避開初期的重點防御。”
“潛水部隊必須先行一步,在凌晨五點前,摸掉岸防火力點,為登陸部隊掃清障礙.......”
討論激烈而高效。
一個個命令被下達,一張無形的大網,正朝著曼巴島迅速收攏。
顧亦安安靜地聽著,沒有再插話。
他的計劃正,在被完美地執行,甚至比他預想的還要周密。
當所有細節敲定。
一名將領看向顧亦安,提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巫師先生,你如何保證,那兩個殺手會準時出現在伏擊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顧亦安身上。
顧亦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向上。
“巫師,自有巫師的法門。”
“我能看到他們,就像看著我自己的手掌。”
“只要他們出發,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變得更加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我有一個要求。”
何塞王抬起頭:“說。”
“我要隨第一批登陸船,一起上島。”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絡腮胡將領皺眉道:
“巫師先生,你這個身體狀況……搶灘登陸不是兒戲,炮火連天,你……”
“無妨。”
顧亦安打斷他,
“我自有保命的手段。就像與人偶對戰那次,我可以暫時激發潛力,換取片刻的行動自如。當然……”
他自嘲地笑了笑,
“代價是進一步損耗本就不多的陽壽。”
“但我的女人在島上,我必須親自去。”
將領們面面相覷,他們不懂什么巫術,但他們親眼見證過,顧亦安在那場死斗中的“慘勝”。這個解釋,合情合理。
何塞王盯著他看了半晌,緩緩點頭。
“準了。羅德,”
他看向一名眼神最為銳利的將領,
“你負責巫師的安全。”
“是,陛下。”
名為羅德的將領,踏前一步。
計劃制定完畢,已是凌晨一點。
龐大的戰爭機器。
開始高速運轉。
堡壘內,無數的通訊兵在嘶吼,一道道命令被傳達下去。
堡壘外,引擎的轟鳴聲此起彼伏,一輛輛軍車,匯入暗夜的洪流。
顧亦安穿上防彈衣后,被扶上了一輛指揮車。
開車的是羅德將軍的副官。
在上車前,他叫住了阿坤,在周圍將士或好奇、或漠然的注視下。
顧亦安以“雇傭的向導任務結束”為由,將一疊鈔票塞入他手中。
沒人會去在意一個平民的去留。
自然也無人注意到,阿坤接過錢時,一個心照不宣的點頭。
片刻后,阿坤駕駛那輛破舊吉普,拐向了與鋼鐵洪流截然相反的方向。
去往,顧亦安計劃中的指定地點。
安靜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