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安心頭,猛地一沉。
這夯貨,不會想不開吧?
他幾乎要立刻切斷神念,沖下樓,開車沖向那里。
就在這時,江小倩動了。
她慢慢低下頭,視線落在橋欄桿上。
那里放著一個精致的首飾盒。
江小倩伸出她那肉乎乎的手,打開了盒子。
盒子里面,金光燦燦。
是顧亦安前幾天,剛給她買的那些金首飾。
幾副金手鐲,五六個款式各異的金戒指,還有那條男款粗金項鏈。
所有的黃金飾品,都安安靜二凈地躺在絲絨內襯里。
江小倩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似乎在做什么決定。
她一把抓起那堆金飾,手鐲、戒指、項鏈,沉甸甸的一大把,被她緊緊攥在手心。
“死瘦猴子!”
她帶著哭腔的咒罵聲,在風中散開。
“從今天起,本小姐跟你一刀兩斷,恩斷義絕!”
她說完,猛地揚起手臂。
然而,她的手揮到了最高點,卻硬生生停住了。
手腕僵在半空,微微顫抖。
幾秒后,她泄了氣,手臂無力地垂下,把那一大把金飾,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子里。
一件都沒少。
她合上蓋子,緊緊抱在懷里,蹲在地上。
“算了……”
她小聲地自言自語,聲音悶悶的。
“再給你一次機會。”
“你要是跑到我家,給我道歉……不,不行,道歉太便宜你了。”
“你得求我,跪下來求我原諒你。”
“我一開始肯定不原諒你,你求我第三次的時候……我就……我就勉為其難地考慮一下。”
她一邊說,一邊把首飾盒抱得更緊了。
二十四秒。
顧亦安毫不猶豫地切斷了連接。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身體卻因為精神的緊繃,傳來一陣虛弱感。
他摸索著拿起桌上的一管“雷神”,擰開蓋子,擠了半管到嘴里。
高濃度的能量,迅速補充著消耗。
心,總算落回了肚子里。
還好,只是個鬧劇。
顧亦安靠在沙發上,休息了近半個小時,等那股虛弱感徹底消退。
他還是不放心。
又拿起桌上那半支江小倩的口紅,神念再次沉入。
感官切換。
視野里,江小倩正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擺著一大盆剛鹵好的雞爪。
她不是在享受美食,而像是在發泄。
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啃得飛快,嘴里還含糊不清地念叨著。
“死瘦猴!”
“讓你罵我肥婆!”
五秒,顧亦安收回神念。
這下,他徹底放心了。
暴飲暴食,總比投河自盡好。
最多,再胖個幾斤。
他依次拿起母親的胸針、和妹妹的頭繩。
神念探入。
母親在家,廚房里傳來嘩嘩的水聲,她在刷碗。
三秒,安全。
妹妹在學校,正坐在教室里上晚自習,面前攤著一本數學練習冊,眉頭緊鎖。
三秒,安全。
所有他在乎的人,都安好。
顧亦安的心境,終于恢復了古井無波的平靜。
現在,輪到對面那幾只蒼蠅了。
他拿起那枚冰冷的黑色彈夾,神念沉入。
嗡——
狹窄的空間,方向盤,昏暗的儀表盤燈光。
啞巴依舊坐在那輛黑色悍馬的駕駛座上,視線平視著前方匯金國際大廈的門口。
他在待命。
顧亦安收回神念,看了一眼時間。
晚上十點。
他開始以半小時為間隔,對啞巴進行一次不超過五秒的窺探。
每一次,啞巴都在車里。
金環始終沒有出現。
那個叫德叔的男人,應該就在街對面的酒店房間里,用望遠鏡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晚上十一點。
顧亦安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他走進二樓的臥室,開燈,洗漱,然后關燈。
為對面的觀察者,制造出自己已經上床睡覺的假象。
實際上,他躺在床上,一只手悄悄握著一管新的“雷神”能量膠,另一只手,則緊緊攥著那枚屬于啞巴的彈夾。
他不敢真的睡去。
十一點半,神念再次探入。
啞巴離開了駕駛座,進入了對面酒店的一個單獨房間,然后,房間的燈熄滅了。
換班了?還是休息了?
顧亦安沒有起身。
他不知道德叔是否還在觀察,更不知道對方那臺天文望遠鏡,有沒有夜視功能。
為了演好一個“高人”,他必須比他們更有耐心。
……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七點,鬧鐘準時響起。
顧亦安“睡眼惺忪”地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那個布滿零食的神龕前。
點燃三炷。
然后,對著那尊滑稽的神像,極為虔誠地三鞠躬,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祖師爺,您老人家昨晚睡得可好?弟子給您請安了。”
“今天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您老保佑弟子,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做完這一切,他才去洗漱,換好衣服,走出工作室。
樓下的蘭州拉面館,他要了碗頭鍋湯的牛肉面。
眼角的余光,精準地捕捉到,街角陰影里的那輛黑色悍馬。
它還在。
吃完飯,他沒回工作室,而是去旁邊的水果店,精心挑選了一些新鮮的貢品。
回到工作室,他把水果點心鄭重地擺在供桌上,換下昨天的薯片和辣條。
然后,他坐在老板椅上。
接下來,就是等待。
等待“獵物”,主動走進他的“道場”。
他看似在閉目養神,實則每隔一段時間,就用神念窺探一次樓下的啞巴。
對方紋絲不動,顯然是在等他出門,以便跟蹤。
顧亦安很清楚,自己表現得越是“宅”,越符合一個“神棍”深居簡出的人設。
他需要一個契機。
一個讓那些監視者,不得不主動接觸,或者說,不得不相信他“能力”的契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兩個多小時里,工作室的門,連個鬼影都沒有。
自從江小倩負責接待,他自己很少在白天待在工作室。
他都快忘了,平時上門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就在顧亦安尋思著,要不要主動出擊,給自己安排點“節目”的時候。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沒等他開口,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下涌進來五個人,四男一女,把不大的工作室擠得滿滿當當。
為首一個中年男人,地中海發型,戴著眼鏡,看起來有些焦慮。
“請問,這里是天眼門嗎?顧大師在嗎?”
顧亦安緩緩睜開眼,目光在五人身上掃過。
一個看似主事的中年男人,一個愁眉苦臉的婦女,一個神情忐忑的高中生模樣的男孩,還有兩個像是陪同的年輕人。
一個看學業,一個看財運。
顧亦安靠在椅背上,淡淡道。
“天眼門只承接尋人找物的業務,不看命,不問前程。”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當然,若是非要看,也不是不行。”
“一人,十萬。”
他看著那幾人瞬間僵硬的臉,補充道:“只看吉兇,不解緣由。天機,沒那么廉價。”
幾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沒敢再問,訕訕地退了出去。
這番話,既是說給他們聽,也是說給竊聽器后面的人聽。
他要塑造的,不是一個有求必應的活菩薩。
而是一個規矩大、脾氣怪、價格高的“真大師”。
幾人剛走,工作室的門,又被推開了。
門口探進來一個女人的身影。
她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素色長裙,衣料質地精良,看得出價值不菲,卻被穿得毫無生氣。
但這身低調的體面,完全被她臉上的憔悴沖垮。
她一只手緊緊扒著門框,遲疑地望向室內。
“請問……這里能尋人嗎?”
“打算找誰?”
顧亦安的聲音,恢復了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找……找我丈夫。”
女人的聲音都在發顫。
顧亦安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一絲期待。
正戲,來了。
這是一個讓他公開表演“天眼神功”的絕佳素材。
他要通過這次“尋人”,讓對面那些監視者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基因突變的怪物。
自己,是真正的“天眼門傳人”。
顧亦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先問關鍵問題:“你丈夫是做什么的?”
他得評估一下這個“道具”的價值,好開價。
“他……他是個包工頭。”
包工頭,有點油水。
但顧亦安怕要價太高,把這個好不容易送上門的“素材”給嚇跑了。
他沉吟片刻,緩緩開口。
“尋人問卜,乃泄露天機之舉,有傷陰德。”
“也罷,看你確是可憐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
“十萬。”
“我這天眼,開一次,損耗甚巨。”
他看著女人,聲音不大,卻足以讓竊聽器清晰捕捉到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
“記住,這只是幫你尋得他的陽身所在。”
“若是想看前世因果,來世輪回,問一問他為何與你糾纏……”
“那得另外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