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城看了一眼墻上的電子鐘。
“時間不多了。”
他的聲音里沒有半點催促,卻比任何命令都更具壓迫感。
“對金環的深度催眠,不能維持太久,否則會對她的大腦,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邱城語氣平淡地補充。
“一個傻子,對我們沒有任何價值。”
這句話,也是說給顧亦安聽的。
一個沒有價值的顧亦安,下場恐怕還不如一個傻子。
“你現在是覺醒者了,但你對自己的身體,一無所知。”
邱城繼續說道。
“接下來的一天,讓無光幫你,好好認識它。”
“你也需要一份自保的能力。”
“畢竟,死人同樣沒有價值。”
交代完,邱城便轉身離開,將時間留給了顧亦安,和那個沉默如劍的男人。
無光沒有一句廢話,領著顧亦安來到基地深處。
一間空曠的全金屬房間。
他從隨身的戰術包里,取出兩個密封的金屬卷軸,置于桌上。
“這是覺醒者專用的,三元基態構筑法。”
“強化你的身體,讓你掌握蓄積和運用力量的技巧。”
顧亦安瞬間明白了。
覺醒,只是獲得了入場的資格。
但作為人類的身體,在面對那些未知的強大存在時,依然有著先天的劣勢。
這套構筑法,就是彌補這種差距的基石。
也是邱城口中,那份“自保的能力”。
“記住,這里的內容,只能存在你的腦子里。”
無光的聲音冷漠。
“任何形式的記錄和外帶,都會被視為最高級別的背叛。”
顧亦安點了點頭,上前打開卷軸。
視線觸及圖譜的瞬間,他的心跳,驟然失序。
一份,是他早已爛熟于心的“動勢”。
而另一份,正是他遍尋不得的“質態”。
動勢、質態,再加上從圣僧格那里得到的“場域”。
三元歸一。
通往至高力量的最后一塊拼圖。
就這么輕而易舉地,在他面前完整了。
他強行壓下翻騰的思緒,臉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困惑,指著兩份圖譜。
“可既然叫三元,為什么只有兩篇?”
無光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么問。
“還有一篇,叫場域。”
“但經過基地的多次研究和實驗,那東西基本沒什么用。”
他頓了頓,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下了定論。
“它更像是一種玄之又玄的理論構想,無法對身體,產生任何實質性的強化。”
“對覺醒者來說,是歧途。”
沒什么用?
顧亦安聞言,心中泛起無聲的冷笑。
圣僧格憑借“場域”,就能修成類似“天眼通”的恐怖感知能力。
這要是沒用,那什么才叫有用?
他沒有再追問,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開始認真聽無光講解。
無光的講解,直接、粗暴,卻字字珠璣,直指核心。
“所有花里胡哨的招式,都是累贅。”
“戰斗的本質,只有三點:力量,速度,閃避。”
“質態,就是這一切的基礎。”
無光指著圖譜上,那些扭曲怪異的人形姿態。
“這九十七個動作,是讓你學會如何壓榨、強化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骨骼,每一束纖維”
“只有當你的身體,強化到一定程度,動勢那些發力技巧,才有意義。”
“否則,就是空中樓閣,一推就倒。”
顧亦安聽得極為專注。
無光的見解,和他自己摸索出的路子,不謀而合。
大道至簡。
“至于武器,”
無光抽出腰間的短劍,劍身寒光一閃,
“只要順手,它就是你手臂的延伸。”
“當你的力量和速度足夠,一把餐刀和一把神兵,沒有本質區別。”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某種恐怖的景象。
“甚至,當你的掌控力達到極致,可以將這種力量,融入子彈。”
顧亦安眼神一凝:“融入子彈?”
“嗯。”
“但我見過的人里,只有一個能做到。”
無光的聲音里,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波動,像是在描述一個非人的怪物。
“誰?”
“他叫百年。”
百年。
亦安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猜測。
但臉上,已換上敬仰的神色。
“如果……有機會,真想向這位前輩討教一二。”
無光看了他一眼,嘴角泛起出一個冰冷。
“你不會想見到他的。”
“為什么?”
“因為在你變成畸變體的時候,他也差點被你弄死。”
無光平靜地陳述著一個事實。
“到現在,傷還沒好。”
顧亦安的表情,瞬間凝固,隨即換上一副全然的無辜。
“那……那不能怪我啊。”
他攤了攤手,滿臉的委屈。
“ 我到現在都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無光不置可否。
半天的講解,字字千金,讓顧亦安有醍醐灌頂之感。
無光講的雖是基礎,但那是一個頂尖覺醒者高度上的基礎。
“時間有限,圖譜你記下,立刻開始。”
無光收起了卷軸。
“從質態的第一個動作開始,能領悟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
顧亦安閉上眼,將九十七個“質態”動作,以及無光的所有講解,烙印在腦海深處。
一天的時間,飛速流逝。
自始至終,宗世華都沒有露面。
顧亦安心里清楚,這位梟雄,恐怕早已不在這個基地。
他待的地方,只會比這里更加隱秘,更加安全。
.......
當顧亦安再次走出訓練室,邱城已在外面等候。
他親自相送,一直送到基地的停機坪。
顧亦安的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決然,一派為國捐軀、視死如歸的悲壯。
邱城很滿意他的表情。
他拍了拍顧亦安的肩膀,低聲囑咐。
“記住,保存自己,你的價值無可替代。”
接著,他將幾種專用的秘密聯絡方式,告知了顧亦安。
顧亦安鄭重點頭 。
登上了早已轟鳴待命的直升機。
機艙內,幽暗的燈光下,靜靜地擺放著一個密封的,合金低溫箱子。
——那是金環。
顧亦安的目光落在低溫箱上,眼神幽深。
直升機拔地而起,軍事基地在視野中,迅速縮小。
旅途漫長而沉默。
從直升機換乘大型軍用運輸機,飛越茫茫雪原。
又在北俄境內,一個地圖上不存在的海外基地,再次換乘一架不起眼的灰色直升機。
最終,直升機降落在一塊,漂浮在海面的巨大浮冰上。
兩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合力將低溫箱抬下飛機,放置在積雪中。
直升機的旋翼,掀起巨大的風雪,很快消失在灰白色的天際。
“咔噠。”
顧亦安打開箱蓋, 探頭看去,整個人都愣住了。
低溫箱里,金環靜靜地躺著。
一絲不掛。
邱城的計劃,簡單,粗暴。
甚至可以說,惡毒。
一男一女。
兩個從“地獄”歸來的幸存者。
赤身**地在一座荒島上,同時“蘇醒”。
還有比這更具戲劇性、更能激發原始信任的劇本嗎?
他沒得選擇。
邱城的計劃細節,在他腦中清晰浮現。
從箱子打開的這一刻起,計時已經開始。
三小時后,金環會蘇醒。
作為保險,醒來后的她,虛弱狀態,將持續至少一周。
沒有絲毫猶豫。
顧亦安將箱子傾斜,金環毫無知覺的身體翻滾出來,像個人偶般摔在雪地上。
接著,他迅速脫下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連同一切隨身物品,全部扔進那個合金箱。
用力將箱子推向海邊,箱體滑過冰面,最終沉入冰冷刺骨的黑色海水,了無蹤跡。
轉瞬間,孤島上只剩下風雪的呼嘯,和雪地里兩個**的身體。
零下近二三十度的嚴寒,對他如今的體質而言,短時間造不成太大威脅。
只是眼前這幅畫面。
荒誕到讓顧亦安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
他走到直升機降落的地點,開始著手清理,抹去所有人工的痕跡。
一邊清理,一邊在腦中回憶著邱城的計劃。
幸存者、同時蘇醒、冰原求生……
劇本的簡單粗暴,在這一刻,被極端的環境碾得粉碎。
這不再是偽裝。
這是一場真實的、賭上一切的極限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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