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艙內。
六個人,六個心思各異的孤島。
顧亦安闔著眼,氣息平穩,看似在養神。
實則,他的意識正在腦海中,構建一張復雜的關系網,推演著每一步棋的無數種可能。
自己,是這場多方角力中最不穩定的棋子,同時被兩股巨力,推向了棋盤的中央。
每一步,都必須精準計算。
少說,少錯。
把自己徹底代入“顧大師”的角色,高深莫測,惜字如金。
他眼角余光,卻始終有一縷搭在金環的身上。
這個女人一身緊繃的白色連衣裙。
這身衣服,將她那驚人的身體曲線勾勒無遺,也宣告了她身上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藏匿常規的通訊設備。
那兩把標志性的細長刀刃,也并未攜帶。
她背上的那個背包,還是顧亦安在工作室里順手拿的,里面除了羅盤、符紙這些“做法事”的道具,再無他物。
創界科技,絕不可能讓一枚如此重要的棋子,在關鍵任務中斷絕聯絡。
那么,情報要如何傳遞出去?
顧亦安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金環的脖頸上。
那上面掛著一串纖細的白金鏈子,吊墜是一顆指甲蓋大小的水晶,切割工藝略顯粗糙。
他能肯定,這東西是新出現的。
以創界科技的水平,將微型通訊裝置,集成到這枚小小的吊墜里,易如反掌。
就在這時,始終沉默的空蟬動了。
她調整了坐姿,很自然地靠向金環,臉上堆起親近的笑意。
“金霞姐姐,你這個吊墜真漂亮。”
話音未落,空蟬的手已經伸了過去,目標明確,直指那顆水晶。
金環的反應更快。
她的身體只是微不可察地一側,就用一種毫無煙火氣的優雅姿態,讓空蟬的手指,落在了空處。
“這個呀,”
金環的手指,輕輕捏住水晶吊墜,眼底泛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傷感,似真似假地嘆了口氣。
“我奶奶留下的遺物,算是個念想。”
“若是別的東西,姐姐一定摘下來給妹妹玩了。”
空蟬伸出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
“原來是老人家留下的遺物,那可得好好收著,是妹妹唐突了。”
一次短暫的交鋒,結束得無聲無息。
顧亦安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起,但局勢已在他心中清晰呈現。
空蟬在進攻。
金環在防守。
邱城那只老狐貍,果然沒有選錯人。
這個空蟬,看似冷峻干練,心思卻如發絲般細密。
接下來的機程,交鋒變成了另一種形態。
“哎呀,妹妹,你這身上是什么香水?真好聞.......”
“哎呀,姐姐,皮膚這么好,怎么保養的......”
“哎呀,妹妹,你可真會開玩笑.........”
“........”
一條毒蛇,一只冷蟬。
兩個各懷鬼胎的女人,從暗中過招,切換到了表面上無話不談的“好姐妹”模式。
她們聊男人,聊化妝品,聊各種不著邊際的八卦。
熱絡得像是結伴出游的閨蜜。
顧亦安聽著她們虛與委蛇的對話,心中感嘆。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
可眼前這兩個女人,就已經足夠撐起一臺戲了,只是,這刻意營造的熱絡氣氛,讓人覺得聒噪。
他索性將心神,徹底沉寂下來,閉目養神。
凌晨三點,飛機降落。
地點是柬甫寨境內,一個地圖上都未必能找到的小型民用機場。
機艙門打開,一股混雜著潮濕水汽,與植物**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
六人行李不多,除了百年多一個長條形硬質槍盒,其余人都是一人一個背包。
機場外,早有一輛不起眼的面包車等候。
接應的人是個皮膚黝黑的本地人,沉默寡言,只是機械地執行著命令。
看來軍方早已打點好了一切。
面包車在坑洼的土路上顛簸了一個小時,最終拐進一棟荒廢的城郊酒店。
酒店大堂,曹尚軍指著一間還算干凈的巨型休息室,聲音沉穩。
“情況有變,原定的安全屋暴露了。”
“所有人在此休整兩小時,五點準時出發。”
顧亦安掃了一眼,沒有單間,所有人都被圈定在這一個大空間里。
這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互相監視。
金環放下背包,伸了個懶腰,完美的曲線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誘人。
她看向顧亦安,隨口問道。
“師弟,咱們這次出差,大概要幾天啊?”
顧亦安沒說話,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曹尚軍。
曹尚軍面無表情地回應。
“這得看顧大師的效率了,順利的話,十天八天就能結束。”
“哎呀,壞了。”
金環一拍額頭,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
“走得太急,都忘了跟我家里的姨媽說一聲了。”
她隨即轉向曹尚軍,換上一種近乎撒嬌的語氣。
“曹大哥,能不能借個電話?”
“我給家里報個平安,就一分鐘,好不好?”
曹尚軍的回答,鋼鐵般冰冷。
“不行,這是紀律。”
旁邊的空蟬,立刻笑著補上了一刀。
“金霞姐姐,就算給你電話也沒用,這一片區域都沒有信號。”
顧亦安心中一動。
屏蔽器。
這幾個人的背包里,必然有一個裝著軍用級別的,大功率信號屏蔽設備。
金環這是真的著急了,想要傳遞情報?
還是……又一次試探?
他傾向于后者。
這個女人,比她表現出來的任何一面,都要更沉得住氣。
眾人各自找了地方休息。
百年靠在一張躺椅上,抱著他的槍盒,宛如雕塑。
無光盤腿坐在長條凳上,氣息悠長。
金環站起身,扭了扭腰。
“我去趟洗手間。”
她話音剛落,一直“恰好”坐在她旁邊的空蟬,立刻也站了起來,笑盈盈道。
“我也去。”
兩人一前一后,身影消失在休息室門口。
曹尚軍對此視若無睹。
他走到顧亦安身邊,蹲下身,打開一個軍用平板,上面是一張高精度的衛星地圖。
“顧大師,你再確認一下位置。”
顧亦安伸出手指,根據上次在啞巴軌跡中,看到的那段路,在地圖上劃出一條線。
“先去這里,這條公路附近。”
“等到了,我需要再次卜算,推算它的具體方位。”
“好。”曹尚軍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
“啊——!”
一聲短促的尖叫,撕裂了廢棄酒店的死寂。
聲音來自走廊盡頭,正是洗手間的方向!
休息室內的眾人,瞬間警覺起來。
曹尚軍的手按住了腰間,顧亦安和百年也同時睜開眼,目光射向門口。
然而,預想中的襲擊,并未發生。
走廊里傳來空蟬帶著歉意的聲音。
“哎呀,金霞姐姐,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緊接著是金環的腔調,帶著一絲壓抑的無奈。
“沒事,不就一條項鏈么,沖走了就算了。”
“我一定賠給你一條一模一樣的!”空蟬的聲音,聽起來誠懇極了。
片刻后,兩人走了回來,神色如常,仿佛剛才只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小意外。
顧亦安的目光掠過金環。
她白皙的脖頸上,空空如也,那條水晶項鏈,不見了。
他瞬間了然。
這一回合的交鋒,是空蟬贏了。
并非金環技不如人,而是她此刻的身份
——大師姐,一個不懂戰斗的普通女人,束縛了她的所有能力。
她不能暴露真實實力。
只能硬生生吃下這個啞巴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