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吞噬了最后一點光。
五十臺“絞肉機”組成的攻擊群,沒有激起半點波瀾。
時間在無聲的流逝中,變得粘稠而漫長。
指揮艙內(nèi),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沒有人說話。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著聲吶屏幕和三維地形圖。
但上面除了一片代表“未知”的黑色,和己方潛艇的綠色光點外,再無他物。
深淵內(nèi)部,是一個隔絕了所有信號的黑洞。
曹尚軍雙手抱胸,站得筆直,但緊繃的下顎線,還是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緊張。
金環(huán)則找了個角落坐下,雙腿交疊,看似悠閑地修著自己的指甲。
但她眼角的余光,卻始終鎖定在顧亦安身上。
“顧大師,可有推算出什么?”
最終,還是曹尚軍的神經(jīng)先繃不住了,他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顧亦安眼皮掀開,眼神古井無波,只是輕輕搖頭。
“天機混沌,深淵之下,非人力可窺?!?/p>
“殺伐過重,冤魂相纏,已成一鍋亂粥?!?/p>
這番神棍之言,讓周圍幾名軍官聽得云里霧里。
但曹尚軍卻聽懂了。
下面,已經(jīng)打成了一鍋粥。
顧亦安嘴上說著,手卻不著痕跡地伸進口袋,握住了那十把冰冷的金屬餐叉。
神念,無聲沉入。
嗡——
黑暗的視野中,無數(shù)彩色線條浮現(xiàn)。
其中,五道明亮的金色軌跡,瘋狂地扭動、交織。
他毫不猶豫地,將神念扎進了其中最粗壯的一條。
視野,切換!
他“看”到了。
他正置身于一個無比巨大的海底洞窟。
洞壁上,一種會發(fā)出幽幽綠光的可怖苔蘚,將這片國度映照得如同鬼蜮。
視野,在瘋狂地晃動。
他所鏈接的那個“畸變體”,正在以恐怖的速度穿行。
在他的“眼前”,一場慘烈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戰(zhàn)爭,正在爆發(fā)。
創(chuàng)界科技的鯊魚潛航器。
宗世華的球形無人“絞肉機”。
以及……數(shù)以百計,無窮無盡的畸變體。
三方勢力,在這片不見天日的幽暗國度里,展開了最原始、最血腥的混戰(zhàn)!
一艘“絞肉機”高速旋轉(zhuǎn),化作死亡陀螺,周身的合金利刃,瞬間將三四頭撲上來的畸變體,切割成漫天飛舞的碎肉。
但下一秒,更多的畸變體,悍不畏死地涌上。
它們鋒利的骨爪,在“絞肉機”的外殼上瘋狂抓撓,刺耳的摩擦聲,撕裂耳膜。
另一邊,一艘鯊魚潛航器腹部的發(fā)射口打開,一枚微型魚雷帶著死亡的軌跡,精準命中了一艘正在纏斗的“絞肉機”。
劇烈的爆炸,在水中形成一個巨大的空泡。
“絞肉機”被炸得四分五裂,周圍的幾頭畸變體也被沖擊波撕碎。
但偷襲得手的鯊魚潛航器。
還沒來得及撤離,就被十幾頭體型龐大的畸變體包圍。
它們無視了鯊魚潛航器射出的密集陣能量炮,用**硬扛著傷害,強行貼了上去。
一只畸變體的骨爪,甚至硬生生插進了潛航器的觀察窗,從里面拖出了一個正在掙扎的駕駛員,然后一口咬掉了他的腦袋。
血腥。
混亂。
瘋狂。
畸變體的數(shù)量,遠超顧亦安的預(yù)估,至少有三四百頭。
它們悍不畏死,瘋狂攻擊著一切“外來者”。
而創(chuàng)界科技和宗世華的部隊,在攻擊畸變體的同時,也在毫不留情地,互相攻擊。
宗世華的“絞肉機”,顯然經(jīng)過特化設(shè)計
它們?nèi)齼蓛山Y(jié)成戰(zhàn)陣,利用靈活的機動性和強大的破甲武器,對行動相對笨拙的鯊魚潛航器,造成了巨大的威脅。
顧亦安“看到”,一艘鯊魚潛航器被三艘“絞肉機”圍住。
它的外殼被高頻震動粒子束切割開,露出了內(nèi)部復(fù)雜的管線。
緊接著,另一艘“絞肉機”引擎過載,化作一枚自殺式炸彈,猛地撞了上去!
同歸于盡。
三方,都沒有任何留手的打算。
這里,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深淵絞肉場。
突然,他鏈接的畸變體,被一次劇烈的爆炸波及。
顧亦安的神念,像被一柄重錘砸中,瞬間被彈出!
他的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臉色微微發(fā)白。
太慘烈了。
宗世華和創(chuàng)界科技,這一次,是真的壓上了血本,在這片不見天日的深淵里,進行著一場誰也輸不起的豪賭。
但顧亦安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場賭局,沒有贏家。
無論他們誰勝誰負,最終得利的,都將是那個藏在更深處,孵化出這無窮無盡畸變體的“寂滅君王”。
必須走!
再等下去,等下面分出勝負,或者說,等那些殺紅了眼的畸變體沖出來。
他們這幾艘守在門口的潛艇,就是最好的餐后甜點。
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
直接說有危險,讓曹尚軍撤退?
不行。
曹尚軍是軍人。
沒有明確的命令,他不可能放棄任務(wù)、和下面的五十個作戰(zhàn)單元,獨自逃離。
必須給他一個無法拒絕,且符合自己“天眼門大師”身份的理由。
顧亦安平復(fù)了一下翻涌的氣血,再次擺出那副悲天憫人的神情,走到曹尚軍面前。
“曹參謀?!?/p>
“大師,您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曹尚軍立刻轉(zhuǎn)身,眼中帶著期盼。
“我剛剛心血來潮,強窺天機,雖被反噬,卻也看到了一角?!?/p>
顧亦安的聲音,空靈而飄渺。
“此地,乃是一個回字形的殺陣。”
“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是死門。而那些妖物,并非只有一個巢穴。”
他伸出手指,指向遠離深淵入口的東南方向。
“網(wǎng),已經(jīng)破了。”
“有幾條最大的魚,正準備從另一個生門逃遁?!?/p>
“若不及時堵截,此前的所有犧牲,都將付諸東流?!?/p>
曹尚軍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另一個出口?
他立刻看向聲吶兵。
“掃描東南方向三十海里內(nèi)的所有地質(zhì)結(jié)構(gòu)!”
幾分鐘后,聲吶兵的報告擊碎了他的希望。
“報告!該區(qū)域地質(zhì)結(jié)構(gòu)穩(wěn)定,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斩椿蛄芽p!”
曹尚軍的目光,再次回到顧亦安臉上,充滿了探尋。
顧亦安面不改色,只是搖了搖頭,發(fā)出一聲悲憫的嘆息。
“天機,又豈是凡鐵所能窺探?”
“那生門被隱匿,唯有算準時機,守株待兔,方能有所斬獲。”
“信與不信,全在參謀一念之間?!?/p>
說完,他便閉上眼睛,一副“言盡于此,愛信不信”的架勢。
曹尚軍陷入了天人交戰(zhàn)。
理智告訴他,這完全是無稽之談。
軍事行動,豈能憑一個神棍的幾句話,就隨意更改部署?
但情感和直覺,卻在瘋狂地提醒他。
——這個年輕人,一路走來,從未錯過!
最終,他眼中的掙扎退去,只剩下軍人特有的決絕。
“遠征735轉(zhuǎn)向,航向1-3-5!全速前進!”
“目標,東南三十海里外預(yù)定海域,布設(shè)攔截網(wǎng)!”
“可是首長,深淵入口這邊……”艇長陳勝急道。
“執(zhí)行命令!”
隨著曹尚軍一聲令下, 放棄了對深淵的封鎖,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顧亦安“推算”出的方位,全速駛?cè)ァ?/p>
就在遠征735號的艇尾,剛剛消失在遠處黑暗中的那一刻。
異變,陡生!
那個原本寂靜無聲的深淵入口,像一個沸騰的火山口,猛然噴發(fā)了!
噴出的不是巖漿。
而是無窮無盡、扭曲瘋狂的黑色陰影!
上百頭畸變體,以一種違背物理規(guī)則的恐怖速度,從深淵中爆射而出,瞬間撲向了剩下的潛艇編隊!
守在最前面的兩艘攻擊型核潛艇,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應(yīng)。
數(shù)十頭畸變體,如附骨之疽,瞬間貼上了它們光滑的艇身。
沒有爆炸,沒有火光。
只有令人牙酸的,金屬被活生生撕裂的聲音!
那些畸變體的骨爪,在恐怖力量的加持下,硬度超越了特種合金!
它們像揮舞著巨大罐頭刀的惡魔,蠻不講理地劃開、撕裂、掀開了潛艇堅固的耐壓殼!
海水瘋狂涌入。
潛艇內(nèi)部的燈光,在閃爍了幾下后,徹底熄滅。
兩艘代表著現(xiàn)代工業(yè)頂峰的戰(zhàn)爭機器,在短短十幾秒內(nèi),就變成了兩具沉寂的鋼鐵棺材。
剩下的潛艇,立刻拉響了最高級別的警報。
“規(guī)避!規(guī)避!敵襲!”
“發(fā)射誘餌彈!所有魚雷發(fā)射!開火??!”
混亂的指令,在通訊頻道中炸響,夾雜著瀕死的慘叫。
但一切都太晚了。
更多的畸變體,源源不斷地從深淵中涌出,它們的目標,是這片海域剩下的所有活物。
遠征735號的指揮艙內(nèi),所有人都通過后視攝像頭,看到了這地獄般的一幕。
一股刺骨的寒意,從每個人的尾椎骨竄起。
“快!快!上?。【o急上浮!”
陳勝艇長嘶吼著,臉上已無半分血色,滿是冷汗。
潛艇以最大仰角,瘋狂地向著海面沖去。
但就在這時。
咔嚓——!
一聲巨響,伴隨著劇烈的震動,從潛艇的尾部傳來。
整個艇身猛地一沉,上升的勢頭戛然而止!
“報告!尾部螺旋槳被不明物體纏住!動力輸出……失效!”
“報告!艇體尾部耐壓殼出現(xiàn)多處破損!正在進水!”
“我們被抓住了!”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了整個指揮艙。
主屏幕上,后視攝像頭的畫面劇烈晃動。
一張猙獰可怖的、屬于畸變體的臉,猛地占據(jù)了整個屏幕,它的骨爪,正死死地扣在潛艇的尾舵上。
在它的身后,是更多雙,在黑暗中散發(fā)著幽光的,貪婪的眼睛。
命懸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