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畸變體的利爪,即將觸碰到面門的瞬間。
噠噠噠——!
一串清脆的點射槍聲,緊貼著顧亦安的耳膜爆開。
視野中,那只畸變體猙獰的頭顱,并非被子彈洞穿。
它像是主動迎了上去,用自己最堅硬的顱骨,精準地撞碎在那幾顆高速旋轉的彈頭上。
超乎常理的物理現象。
匪夷所思的“未來視”狙殺。
能做到這一點的,世上僅有一人。
百年。
顧亦安脖頸僵硬地轉動,循著彈道軌跡望去。
不遠處的海面上,一艘小型軍用快艇,正破開波浪,全速馳援而來。
快艇上幾名士兵持槍警戒,簇擁著一個醒目的身影。
是百年。
百年渾身濕透,顯然也是剛從水里被救起。
他那把標志性的狙擊槍不見蹤影,此刻手里握著的是一把普通的制式步槍。
可即便在劇烈顛簸的快艇上。
即便用著不順手的武器,他的槍口依舊穩如磐石。
每一次短促的點射,都有一頭水中撲出的畸變體,被打爆頭顱。
快艇飛速抵達,顧亦安耗盡殘存的力氣,五指死死扣住冰冷的船舷。
兩名士兵立刻探身,合力將他拽上甲板。
他大口地喘著粗氣。
咸腥的空氣,混著濃重的血腥味。
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胸腹部,深可見骨的傷口,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
劫后余生的眩暈感還未散去。
眼前的景象,已奪走了他全部的思維。
一望無際的漆黑海面上,一座浮動的鋼鐵山脈,靜默地橫亙著。
是艦隊。
一支龐大到超乎想象的鋼鐵艦隊。
森然的炮口,如林聳立,直指蒼穹。
雷達天線無聲轉動,在夜幕下劃出幽綠的軌跡。
艦隊中央,一艘排水量近十萬噸的航空母艦,甲板燈火通明如白晝,一架架戰斗機正蓄勢待發。
它的周圍,數艘驅逐艦與護衛艦組成森嚴的陣列。
天空,被數十架武裝直升機,和無人偵察機的轟鳴聲所占據。
更讓顧亦安視線凝固的,是航母的側舷。
十幾個巨大的方形空洞洞開著,一個個小汽車大小的黑色圓球,下餃子一般,被投入海中。
是“絞肉機”。
宗世華,或者說,夏國真正的戰爭機器,終于全力開動了。
顧亦安下意識地回頭。
他看到了讓此生,永難忘懷的,最詭異的一幕。
下方那片剛剛經歷過屠殺的海域,那些被炸碎的畸變體殘骸。
一滴滴液體,正從這一切的死亡中析出。
它們散發著妖異的光,無視浮力,從深海升騰,穿透水面。
那不是他熟悉的,橙黃色始源血清。
而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紅色與橙色交織纏繞的,雙色液體。
成百上千滴雙色液體,緩緩升空,朝著航母戰斗群的方向,慢悠悠地飄去。
像一群被死亡花蜜吸引的螢火蟲。
顧亦安的視線,驟然凝固。
一個念頭閃電般劈開了他腦中的混沌。
星辰公主號!
那數千名游客,為何沒有一人成為覺醒者,甚至連一個低級的戰魔都未出現,而是全部直接變成了強大、純粹的畸變體。
問題,就出在這雙色的血清上!
云九的話,在他耳邊轟然炸響。
“一切的起源,是因為三樣東西。”
“始源血清! 歸零血清!萬象神種!”
萬象神種是金屬魔方,而這從未見過的雙色血清……
就是它。
歸零血清。
沒有給顧亦安思考時間,快艇救上人后,立刻調轉船頭,全速朝著最近的一艘護衛艦沖去。
遠遠地,就能看到護衛艦的船舷邊,一排士兵正舉槍警戒。
“那是什么東西?”
甲板上,一個年輕的士兵,好奇地指著天空。
一滴飄來的雙色血清,像是聽到了召喚,輕輕地、柔和地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
而后,瞬間融入皮膚。
士兵愣住了。
下一秒,他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爆響。
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堅韌,肌肉不正常的瘋狂隆起,撐裂了作訓服。
喉嚨里擠出的,是不屬于人類的嘶吼,十指的指甲瘋長,化為利爪。
三秒。
僅僅三秒。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一頭只猙獰的畸變體。
“啊!”
它朝著身邊最近的戰友,猛地撲了上去。
甲板上,秩序瞬間崩潰。
更多的雙色血清,飄了過來。
“敵襲!開火!”
“不要讓那些東西靠近!”
槍聲,慘叫聲,嘶吼聲,響徹了整個甲板。
快艇的引擎在咆哮,艇首劈開涌動的黑浪,濺起冰冷的水花。
“別停!去后面那艘最大的!”顧亦安沖著駕駛快艇的士兵吼道。
那名士兵回頭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
最近的那艘護衛艦,甲板上的槍聲,已經變得稀疏、混亂。
慘叫與非人的嘶吼,混雜在一起,火光亂閃,映出甲板上扭曲狂亂的身影。
那里已經不是友軍的戰艦,而是一座剛剛成型的海上屠場。
士兵臉色煞白,猛地一轉舵。
快艇劃出一道弧線,擦著護衛艦的船身,全速沖向艦隊中央那座航空母艦。
快艇靠上航母下方垂下的軟梯。
“快!快上!”
士兵們催促著,顧亦安和百年沒有片刻猶豫。
顧亦安強忍著腹部的劇痛,單手抓住冰冷的梯繩,整個人壁虎般向上攀爬。
剛踏上航母寬闊的甲板,他立刻回頭。
那艘護衛艦的槍聲,徹底停了。
護衛艦的甲板上,幾十頭剛剛由人類士兵轉化而成的畸變體著。
它們毫不猶豫地躍入冰冷的海水,朝著航空母艦的方向高速游來。
航母的火力網,已經張開。
近防炮噴吐出密不透風的火舌,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道死亡彈幕。
任何試圖冒頭的畸變體,都會在瞬間被打成碎肉。
暫時安全了。
顧亦安接過一名士兵遞來的繃帶,忍著劇痛,飛快地將腹部的傷口草草纏了一圈。
他剛處理好傷口。
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
一名佩戴尉官軍銜的軍官,帶著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快步朝著他的方向跑來。
“跟我來!將軍要見你們!”
冰冷的鋼鐵通道,急促的腳步聲,頭頂閃爍的紅色警報燈。
戰爭的緊張氣息,無處不在。
很快,他們被帶到了航母的艦橋指揮塔。
巨大的環形舷窗外,是整片被照亮的戰場。
數十個屏幕上,顯示著來自不同角度的偵測畫面。
一個肩膀上扛著少將軍銜,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轉過身來。
他眼神銳利,掃過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顧亦安和百年。
“我是壁壘特混編隊的指揮官,馮筑。”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
“接到司令部命令,對凈火的遠征行動進行支援。”
“曹尚軍呢?其他人呢?”
百年向前一步,他身上的海水還在滴落,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穩定。
“報告將軍,都犧牲了。”
“我們在水下發現了一處巨大的畸變體巢穴,創界科技的部隊,也全軍覆沒在里面。”
馮筑的眉毛擰了一下,但臉上沒有太多意外,反而是一種近乎輕蔑的冷漠。
“畸變體老巢?”
他哼了一聲。
“既然找到了,那就把它從地球上抹掉。”
他轉身,面對著巨大的戰術地圖,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命令!水面艦艇部隊繼續保持火力壓制,任何目標露頭就打!”
“用彈雨。把那些飄在天上的鬼東西給我沖散!”
“命令!水下作戰單位,所有深海絞肉機全部投放,給我沖進那個巢穴,把里面的一切都攪成粉末!”
一道道命令,通過復雜的通訊系統,瞬間傳達到龐大的艦隊各處。
顧亦安走到指揮塔的舷窗邊,看著外面。
海面上,畸變體被死死壓制,完全無法靠近。
天空中,那些妖異的雙色血清,在密集的彈雨掃射下,雖然沒有被摧毀,卻也被沖擊力打得四散紛飛,暫時無法形成規模。
一個個黑色的“絞肉機”作戰單元,正源源不斷地被投入深海,消失在黑暗中。
夏國的戰爭機器全力開動時,所展現出的力量,是毀滅性的。
指揮塔內的氣氛,稍稍松弛下來。
就在這時。
嗤啦!
一聲血肉被強行撕開的粘膩悶響。
顧亦安猛地回頭。
馮筑將軍還保持著挺拔的站姿。
但他的脖頸,從左耳下方到右側鎖骨,被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整個豁開。
斷裂的氣管、和肌肉纖維,清晰可見。
下一秒。
滾燙的動脈血,從撕裂的頸部狂噴而出,狠狠澆了面前一名軍官一臉。
將軍的眼睛瞪得巨大,里面充滿了最極致的驚愕。
他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但生命力正以秒為單位流逝。
他高大的身軀,轟然向后倒下。
指揮塔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懵了。
顧亦安的瞳孔,瞬間收縮成一個針尖!
他猛地掃視四周。
沒有敵人!
除了他們幾個外來者,指揮塔內都是身穿制服的軍官。
百年也握緊了拳頭,一臉驚駭地搜尋著威脅的來源。
將軍……是怎么死的?
就在所有人腦中一片空白之際。
嗤啦!
又一聲。
站在馮筑尸體旁,那個臉上還沾著血跡的軍官,身體一顫。
同樣的傷口,出現在他的脖子上。
他像個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倒了下去。
這一次,顧亦安看清了。
不,他什么也沒看到。
沒有敵人,沒有武器,甚至沒有一絲空氣的流動。
那道傷口,就是憑空出現的!
不是憑空。
是看不見。
敵人,是會隱身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