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安眼皮抬了抬,反問了一句。
“三百萬?”
“對,三百萬。”
李建民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肯定,
“這是那位委托人私下承諾的酬金,事成之后,直接打到你指定的賬戶。”
顧亦安不說話了。
他端著茶杯,指尖輕輕摩挲著溫?zé)岬谋凇?/p>
腦子里,卻在飛快的權(quán)衡。
三百萬。
這筆錢,足以解他燃眉之急。
更重要的,不是錢。
而是李建民這個人情。
能讓這位新晉的市局一把手親自上門,甚至不惜動用私人關(guān)系來促成這件事。
背后委托人的能量,恐怕已經(jīng)超出了臨河市這個小池子。
幫警方找人,有李建民和張瑞全程陪同,安全有保障。
酬金由李建民親自作保,更不存在賴賬的風(fēng)險。
有錢賺,有人情,還沒生命危險。
這筆買賣,劃算。
心里算盤打得噼啪響,顧亦安臉上卻浮現(xiàn)出一點為難之色。
他放下茶杯,長長嘆了口氣,一副元?dú)獯髠哪印?/p>
“李局長,不瞞您說,我這天眼門的法門,玄奧歸玄奧,但每一次施法,都對自身根基損耗極大。”
“說句不好聽的,折損陽壽,都是輕的。”
他話鋒陡然一轉(zhuǎn),聲音里透出幾分“江湖義氣”。
“不過,既然是李局長您親自開了金口,這個面子,我顧亦安不能不給。”
“這活,我接了。”
李建民緊繃的臉,終于松弛下來,露出一絲笑意。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靠得住!”
顧亦安擺了擺手,
“我需要失蹤者的隨身之物作為法引,羈絆越深的物品,效果越好。”
李建民和張瑞相視一笑,一切盡在掌握。
“早就給你備好了。”
張瑞從隨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個厚實的牛皮紙袋,推到顧亦安面前。
顧亦安打開紙袋,從里面倒出幾樣?xùn)|西。
一個透明的證物袋,里面裝著一枚黑色的鉆石耳釘,切工精良,在燈下閃著幽冷的光。
另一個證物袋里,是一串沉香木手串,珠子油潤光亮,顯然常年佩戴。
最下面,是一張六寸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皮膚白得有些病態(tài)。
一頭挑染成銀灰的長發(fā)半遮著眼,穿著寬大的潮牌衛(wèi)衣,脖子上掛著層層疊疊的金屬鏈。
神情冷漠,眼神里全是少年人特有的、自以為是的桀驁。
顧亦安一眼就確定了。
是個男孩,只是這打扮,確實雌雄莫辨。
他心里暗自嘀咕,看來再通天的人物,也管不住自家正值青春期的叛逆孩子。
“他叫周子昂,十六歲。”
李建民的聲音,將顧亦安的思緒拉了回來,
“性格很叛逆,兩個月前和家里大吵一架后離家出走,至今杳無音信。”
“這事的消息封鎖得很好,包括這孩子的身份,外界一概不知。”
“我們動用了全國的警力資源進(jìn)行協(xié)查,但都一無所獲。”
李建民頓了頓,語氣變得格外沉重。
“唯一的線索,就是最后一次有效監(jiān)控記錄,顯示他在兩個月前,出現(xiàn)在了我們臨河市。然后,就人間蒸發(fā)了。”
“所以,所有的壓力,都壓到我這兒來了。”
李建民揉了揉眉心,那種發(fā)自骨子里的疲憊,再也無法掩飾。
“不瞞你說,為了這樁案子,省廳的領(lǐng)導(dǎo)找我談話,不下三次。”
“我頭頂這頂帽子能不能戴穩(wěn),就看你這一趟了。”
話里透露出的信息,讓顧亦安瞬間抓住了關(guān)鍵。
能讓省廳如此緊張,甚至直接向市局一把手施壓,這位“委托人”的身份,恐怕是更高層面的大人物。
而臨河市,是周子昂最后的消失地點。
案子破了,是李建民領(lǐng)導(dǎo)有方,仕途再上一層樓。
案子破不了,他李建民,就是第一個站出來背鍋的人。
難怪他火燒眉毛。
顧亦安將耳釘和照片重新收好,站起身,臉上換上了一副肅穆的神情。
“只要此人尚在陽間,我天眼門,便有法子尋到他的蹤跡。”
“兩位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
說完,他不再多言,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臥室。
“咔噠。”
房門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兩道緊張而期待的目光。
顧亦安靠在門后,長出了一口氣。
演戲,真他媽累。
他走到房間床頭,在地毯上盤腿坐下。
從證物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黑色耳釘,冰冷的金屬觸感,從指尖傳來。
閉上雙眼。
黑暗,瞬間降臨。
下一秒,無數(shù)彩色的線條在黑暗中浮現(xiàn),交織成一張繁復(fù)的大網(wǎng)。
其中,一條格外粗壯、閃耀著純正金光的線條,從耳釘中延伸出來,刺向無盡的遠(yuǎn)方。
線條清晰,光芒穩(wěn)定。
位置,南方,國境之外。
顧亦安沒有猶豫,神念順著那條金色光線,猛地刺了進(jìn)去。
“轟——”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這是一間,密不透風(fēng)的小房間。
灰色的水泥墻壁,水泥地面。
頭頂,一臺老舊的吊扇,有氣無力地轉(zhuǎn)動著。
屋內(nèi)除了一張小床,其他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
他正弓著身子,坐在那張臟污不堪的床墊上,視線里,能看到自己的膝蓋和腳尖。
房間的另一個角落,放著一個半人高的紅色塑料桶。
那是用來解決排泄問題的。
這是一個囚室。
周子昂,被人囚禁了。
神念猛地抽回,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
他睜開眼,立刻摸出手機(jī),點開地圖。
雙指在屏幕上不斷放大,劃過綿長的國境線,最終,指尖停留在一個三不管的狹長地帶。
圣扎拉斯。
一個位于國境之外圣扎拉斯群島,以混亂、戰(zhàn)爭和罪惡滋生而臭名昭著的地方。
顧亦安的瞳孔收縮,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跑路的何建軍,通過視覺共享追蹤到的最后位置,似乎……也在這附近!
他憑著記憶,在地圖上將兩個坐標(biāo)進(jìn)行粗略比對。
雖然無法做到完全精確,但可以肯定,何建軍和周子昂,都在圣扎拉斯群島。
顧亦安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事情的棘手程度,遠(yuǎn)超他的想象。
這絕不是簡單的綁架勒索。
以周子昂父親的財力和權(quán)勢,就算是天價贖金,恐怕也早就支付了。
對方扣著人不放,圖謀的,恐怕是比金錢更重要的東西。
這趟渾水,深不見底。
這三百萬,不好賺。
顧亦安在房間里靜坐了足足五分鐘,才將翻涌的思緒壓下。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抹去額頭的汗珠,推門走了出去。
客廳里,李建民和張瑞正襟危坐,連茶都沒再喝一口。
看到顧亦安出來,兩人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
“怎么樣?”
李建民的聲音有些沙啞。
“人還活著。”
顧亦安先拋出了最重要的信息。
李建民和張瑞緊繃的神經(jīng),肉眼可見地松弛了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活著,就代表一切還有希望。
“但是……”
顧亦安的話鋒一轉(zhuǎn),讓兩人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在國內(nèi)。”
顧亦安看著李建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在……圣扎拉斯國。”
“什么?”
張瑞失聲叫了出來。
李建民的臉色,也瞬間沉了下去。
“具體位置呢?”他追問。
“距離太遠(yuǎn),已經(jīng)超出了我法門精準(zhǔn)鎖定的范圍。”
顧亦安祭出了早就想好的說辭,
“天地磁場紊亂,因果線駁雜,我只能勉強(qiáng)感知到大概的方位。”
“想要精確定位,必須靠近目標(biāo)百里內(nèi)施法。”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
李建民沉默了。
良久,他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
“我出去打個電話。”
顧亦安知道,這是去向那位真正的大人物匯報了。
大約五六分鐘后,李建民推門而回。
他的臉色,比剛才更加復(fù)雜,有凝重,有為難,但更多的,是一種不容商量的決絕。
他走到顧亦安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顧亦安,你……需要親自去一趟圣扎拉斯。”
來了。
顧亦安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退路。
在這種級別的人物面前,他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拒絕,就意味著同時得罪這位大人物和李建民。
與其扭捏作態(tài),不如痛快一點。
“全憑李局長安排。”
顧亦安的回答,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李建民的眼中,閃過一抹欣慰。
他拍了拍顧亦安的肩膀。
“準(zhǔn)備一下,時間很緊。”
“我們今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