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翊端著盆小番茄倚在門口,拿起一顆扔進嘴里,視線在院子里掃了一圈。
蔣中青蹲在烤肉架前搗鼓炭火,夏銘禮在旁邊切肉,林輝站在夏銘禮旁邊,目光跟著他的手轉。
馮翊看見,揚聲道:“輝兒,你別在那兒晃悠,擋著夏銘禮干活。”
林輝轉頭看他,露出一個笑:“我沒事。”
“嘖,”馮翊吐掉番茄蒂,沖他招招手,“你易感期,好好歇著。過來,吃番茄。”
林輝看了眼夏銘禮,思索兩秒,還是走了過去。
“拿著。”馮翊抓了把小番茄塞進他手里。
“馮翊哥,我真沒事,打過抑制劑了。”林輝捏著番茄,轉身看向院里。
夏銘禮回過頭,沖他笑了笑,手上沒停:“哥哥,這兒有我和嫂子就行,你去休息。”
林輝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抿了抿唇,只好作罷,捏了顆番茄進嘴里。
馮翊看著,從鼻腔里哼出一聲笑。一扭頭,就看見沈聿牽著姜璽年從回廊那邊走過來。
“小年弟弟,”馮翊笑著打招呼,上下打量他,“休息得怎么樣?”
姜璽年點點頭,走到近前:“床很舒服,謝謝馮翊哥。”
“這有什么好謝的。”馮翊伸手從盆里抓了把小番茄,遞過去,“嘗嘗。”
姜璽年雙手接過,捏了一顆喂給沈聿,自己也吃了一顆。
“你跟他們在這兒玩一會兒,”沈聿咽下小番茄,目光落在姜璽年臉上,“我去幫忙。”
“好。”姜璽年應著,視線跟著沈聿,看他朝蔣中青那邊走去。
蔣中青正拿著把鐵鉗撥弄炭火,看見沈聿走過來,咧嘴一笑,眼神不受控地往他右臉瞟。
馮翊用肩膀輕碰了下姜璽年,又朝林輝使了個眼色:“走,里邊坐著去,這兒冷。”
領著兩人走到客廳坐下。正對著巨大的落地窗,外面就是院子。
馮翊把手里的小盆放在矮幾上,窩進沙發里,長腿一伸,抓了把番茄慢慢吃著,目光落在窗外忙碌的幾人身上,有些出神。
林輝和姜璽年也沒說話,安靜地看著。
過了一會兒,馮翊突然想到什么,偏過頭,看向林輝:“輝兒。”
林輝轉過頭:“嗯?”
“那小子,”馮翊用下巴極輕地點了點夏銘禮的背影,“最近怎么樣?”
“最近……”林輝回想了一下,“還是早出晚歸的,但心情不錯。”
馮翊沉吟片刻,手里的番茄轉了兩圈。身體往林輝那邊傾了傾,語氣里帶上少見的嚴肅:“你看著他點。最好每天查一下他的手機,著重看看通訊記錄和轉賬記錄。”
林輝有些不解,看著馮翊。
馮翊迎著他的目光,神色凝重:“我怕這小子,玩得太過火,收不了場。”他頓了頓,視線投向夏銘禮,“他恨吳晗,比我還恨。”
林輝愣住,他從未問過夏銘禮的家庭,特別是上次知道馮翊就是夏銘禮那個異父異母的哥哥后,更沒了這個打算。
他本能地覺得那是夏銘禮心里一塊不能碰的疤,夏銘禮不說,他就不問。
馮翊看著他呆滯的表情,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摸出煙盒,磕出一根叼在嘴上,沒點。目光落在窗外低頭認真切肉的夏銘禮身上,聲音低了下去:“他沒給你講講?”
“沒。”林輝搖頭,喉嚨有些發干,“他不提,我也不好問。”
“嘖。”馮翊把煙拿下來,在指尖捻著,“我之所以不排斥夏銘禮,有兩個原因。”
他伸出兩根手指,“一是我daddy的死,跟他沒關系。二是,他小時候,過得很慘。”
“他爸叫夏澤,是搞科研的。兩個人在他三歲那年離的婚。原因嘛,”馮翊嗤笑一聲,“就是吳晗婚內出軌。”
“夏澤知道后,別的沒爭,就想要夏銘禮的撫養權。”馮翊扯了下嘴角,“吳晗說可以,但是要夏澤拿出三分之二的財產來換。”
“夏澤那點家底,全是死工資和項目津貼,大部分都買了房,一時半會兒哪拿得出這么多錢。吳晗覺得是他不想給,就硬抓著夏銘禮不放,說有錢了再來談。”
姜璽年聽著,小聲問:“那……小禮哥就跟了吳晗?”
“嗯。”馮翊點頭,語氣沒什么波瀾,“跟了還不如不跟。那會兒我daddy還在,馮振業一時半會兒離不了婚,吳晗也就進不了門,滿肚子怨氣沒處撒,就全發在夏銘禮身上。一邊怨夏澤不肯拿錢,一邊可能就是純為了發泄。”
他又拿起那根沒點的煙,在指尖轉著。
“過了幾個月,吳晗發現自己懷孕了。”馮翊哼笑一聲,“她高興死了,想盡一切辦法把消息遞給到我daddy面前。我daddy那時候因為流..Chan..,抑郁很久了,身體和精神都很差。”
馮翊說到這里,停了一會兒。緩了緩又說:“拉扯這么久,我daddy也累了。他主動提了離婚,沒多久就……”
林輝呼吸一滯。
姜璽年低下頭,看著手里紅艷艷的小番茄,忽然覺得沒什么胃口。
“吳晗順理成章進了門。但夏銘禮的日子,并沒比從前好多少。”
“只要馮振業不在家,吳晗對他照樣又打又罵。我那會兒,因為吳晗,連帶著看夏銘禮也不順眼,沒給過他好臉色。”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轉折點是在馮景出生之后。”馮翊終于把煙點著了,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灰白的煙霧。
“吳晗覺得自己的地位穩了,親兒子也有了,夏銘禮就成了徹頭徹尾的累贅和她被人戳脊梁骨的東西。”
他看向林輝,眼神很認真。
“但我沒想到她的心能狠到那種地步。我記得那天是在馮景百日宴,來了不少人。吳晗直接把他扔進了后院的泳池里。”
林輝猛地坐直身體,瞳孔驟縮:“什么?”
馮翊彈了彈煙灰:“我的房間正好對著那個泳池。所以目睹了全過程。”
馮翊安慰似的拍了拍林輝的肩:“你別怪哥啊,哥當時確實在救與不救之間猶豫了,但最后還是把他撈了上來,送了醫。”
馮翊把煙按滅在煙灰缸里:“為了防止這種事再發生,我就跟老爺子商量,讓他把小禮帶在身邊養著。我偶爾跟阿聿他們出去玩,也會捎上他。”
“這小子腦子隨了他爸,聰明得很,”馮翊說不清是贊許還是別的什么,“哪個方面都聰明。”
“老爺子越來越喜歡他。”馮翊繼續說,“十八歲那年,還特意給他辦了場風風光光的成人宴。”
“意思很明顯,就是告訴所有人,夏銘禮是馮家承認的孫子,以后馮家的東西,有他的一份。”
姜璽年把小番茄放回盆里,輕聲問:“后來呢?”
“后來,國外好幾所頂尖大學給他發了Offer,他選了一個,就出國了。”
林輝聽著,喉結滾動了幾下,沒說話。目光緊緊跟著院子里的夏銘禮,那人不知道聽見了什么,仰頭哈哈大笑,燦爛無比。
“所以輝兒,我剛才的話不是開玩笑。我怕他報復吳晗和馮振業的時候,把自己也折進去。”
林輝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他點了點頭,聲音有點啞:“馮翊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看著他。”
“嗯。”馮翊應了一聲,“你自己也注意,易感期別太累。”
林輝點點頭。
院子里,蔣中青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朝客廳這邊喊了一嗓子:“火好了!肉也切得差不多了,可以出來了!”
馮翊站起身,臉上的陰郁瞬間收得干干凈凈,又恢復了平時那副懶洋洋的樣子。
他踢了踢林輝的小腿:“走了,吃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