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顛顛簸簸地,半晌,赫蘭才回過來一句。
“不想加。”
簡明扼要。
方沅一怔,她在社交這件事上腦子實(shí)在是轉(zhuǎn)的慢,尤其是一直以來和氣溫柔的赫蘭從來很少拒絕別人,這次還專門編了個借口拒絕。
她皺起眉困惑的問:“為什么?”
但赫蘭半天都沒回復(fù)。
方沅更加不明所以。
旁邊的張寄雪不知道什么時候湊過來,看到聊天記錄,一副了然于心的感覺,頗有信心的判斷道:“初步判斷,他不喜歡鄭安淼。”
方沅一怔,看她:“你怎么知道?”
鄭安淼剛剛也沒說冒犯赫蘭的話啊?
張寄雪看向方沅,看她是真的一臉迷茫地樣子,就知道她是真的沒明白。
但看了一眼前面開車的方哲,方爸方媽也都在,張寄雪沒辦法說的太清楚,拍了拍方沅的頭讓她自己領(lǐng)悟。
但方沅沒領(lǐng)悟出來。
——
正好這段時間父母來,足球場的事也告一段落,方沅想要好好休息幾天,順便帶父母在昭蘇附近游玩幾天。
方沅的爺爺曾經(jīng)也跟著知青下鄉(xiāng)建設(shè)過新疆,后期雖然回去了,可也帶回去了很多關(guān)于新疆的記憶。他在世時,常常把那些記憶和情懷更講給方沅的父親聽,所以新疆對于方沅的父親而言,也有不一樣的意義。
就算不奔著景區(qū)去,昭蘇也到處都是好看的。
公路兩旁是望不到邊的草原和紫蘇花田,七月的風(fēng)一吹,濃烈的色彩在天地間交織,順著起伏的地勢一直鋪到遠(yuǎn)處的雪山腳下。雪山峰頂?shù)姆e雪在陽光下泛著冷白的光,與近處絢爛的花海相映,襯得這片土地既壯闊又溫柔。偶爾能看見幾匹馬在草原上踱步,鬃毛被風(fēng)吹得揚(yáng)起,身姿矯健挺拔。
峽谷兩岸的山嶺壁立如削,云杉林層層疊疊,夏塔河奔涌其間,浪花泛著乳白色的光澤。到處更是坐落著白色氈房,牧民和牛羊偶爾出現(xiàn)。
到處都是美不勝收。
玩了好幾天,丁青梅可算是把照片拍美了,連著發(fā)了好幾條抖音,別人還以為她去了國外,她說這不是國外,這就是新疆,她女兒做公益的地方。
顯而易見的,她已經(jīng)接受了方沅曾經(jīng)的決定,甚至在某一刻覺得驕傲。
尤其是方國華,知道方沅學(xué)會了騎馬,簡直又驚又喜。尤其是親眼看到她真的上了馬,還在草地里跑了一圈,他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沒想到啊沒想到,他那嬌嬌軟軟的女兒有朝一日竟然能這么颯爽自如地扯著韁繩在馬背上疾馳,方國華五十歲了,那一刻竟然有些想要落淚。
后來,方沅給方國華看自己手機(jī)的照片。
“這個孩子叫阿爾曼,愛流鼻涕,但是他足球踢得可好了!你們在足球場旁邊的照片上上看到的那第一張就是他,他將來的夢想是成為一名足球運(yùn)動員。”
“還有這個姑娘,叫古麗娜,就是我們公益品牌的logo原型。她是個很聰明很漂亮的姑娘,剛開始幫我整理圖書,現(xiàn)在也在幫方哲運(yùn)營社交媒體的賬號,我最近想讓她學(xué)著直播帶貨,幫村里賣點(diǎn)東西。”
“還有他!他叫庫蘭,這孩子的眼睛很干凈吧?爸媽,你一定想不到,他很喜歡看文學(xué)類的書,也有寫作天賦,他現(xiàn)在每個月給各個地方地雜志社投稿,就能賺兩千元左右,他們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了,庫蘭的母親臉上的笑容也更多了。”
“對了,爸媽,這個奶奶是努蘭阿帕。我第一次去她家,她給我做了一頓抓飯。后來我才知道,她用那碗抓飯養(yǎng)大了九個孩子,那九個孩子里只有一個是她自己親生的,可對她而言又都是親生的。她從風(fēng)雪和草原里看見了那些孩子,然后敞開了那扇并不寬敞的家門,也敞開了那顆比草原還要遼闊的心。”
方沅說著的時候樂此不疲,根本停不下來,這些都是她在這片草原上的所見所聞,眼淚什么時候下來的都不知道,丁青梅輕輕的替她擦去。
方國華知道,方沅比從前堅強(qiáng)了,她來到新疆不知還經(jīng)歷了什么,見到了什么,但的的確確地,比從前堅韌了。
摔倒了,就一聲不吭地站起來;偶爾用并不熟練的哈薩克語向牧民問路,仿佛和這片土地上的民族格外熟稔,早就融入;她說自己腳下的路很是廣闊,生逢其時,方沅對自己的公益之路更是無比展望……
方沅變了,真的變了很多。
大概這便是新疆這片土地獨(dú)有的魔力。方國華想,等他回去給學(xué)生上課,再提起這里時,定會說,這里不只是一片廣袤無垠的疆域,更是一片能淬煉人心的偉大之地,是一處能讓人的靈魂變得豐盈堅韌的偉大之地,更是一片能重塑生命的偉大土地。
方國華和丁青梅很快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
離別這個詞,總是帶著幾分蕭瑟,哪怕是在這明媚的七月。
送機(jī)的路上,車廂里的氣氛明顯比來時沉悶了許多。方哲開著車,后視鏡里映著父母略顯悲傷卻又強(qiáng)打精神的臉,丁青梅一直緊緊握著方沅的手。
到了機(jī)場,辦理完托運(yùn),時間一分一秒地逼近。
丁青梅拉著方沅的手,眼圈紅了又紅,最后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句:“圓圓,在這邊照顧好自己。要是……要是覺得累了,就回家。爸媽永遠(yuǎn)是你后盾。”
方沅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眼淚逼回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媽,我知道。我都這么大了,能照顧好自己。你們放心吧。”
方國華站在一旁,深深看了一眼方沅,又透過登機(jī)口的玻璃看了看遠(yuǎn)處連綿的雪山,最后拍了拍方沅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女兒,你做的事,爸支持你。雪山有棱有角,有容乃大,人更是如此,別一直困在過去。”
方國華指的是馬迪娜的事。
很多人都忘記了,方沅其實(shí)也可以忘記了。
“我會的,爸。”方沅哽咽著應(yīng)道。
廣播里響起了登機(jī)的提示音。
方國華和丁青梅依依不舍地轉(zhuǎn)過身,向安檢口走去。走了幾步,丁青梅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揮了揮手。方沅站在原地,看著父母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直到消失在登機(jī)口,眼淚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
方哲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給他擦了擦眼淚:“好了,別哭了,咱們還會回去的。”
方沅吸了吸鼻子,抬頭看著方哲,勉強(qiáng)笑了笑:“哥,我沒事。就是覺得……有點(diǎn)舍不得。”
“舍不得就常視頻。”方哲笑了笑,“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還有一堆事等著我們做呢。”
方沅點(diǎn)了點(diǎn)頭,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擦干,重新抬起頭。
走出機(jī)場,外面的陽光依舊燦爛,河谷的風(fēng)輕輕吹過,仿佛帶走了離別的愁緒,卻留下了什么別的東西,托著方沅的心向下,深深的扎下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