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的死寂像凝固的冰,被窗外“嘩啦啦”的雨聲猛地砸開一道裂縫。蘇晚晴沒再看沙發上頹敗的周建明,轉身走向陽臺。晚風卷著雨絲撲在臉上,帶著濕涼的清新,懷里的梔子花被濺濕了幾片花瓣,軟塌塌地貼在花莖上,可那股干凈的香氣卻沒散,反而混著雨水,愈發沁人心脾。
“媽。”周宇航的腳步聲輕得像羽毛,他手里拎著條干毛巾,輕輕搭在蘇晚晴肩上,“別站太久,小心著涼。你放心,我們所的王律師是離婚案的專家,打過上百場官司沒輸過,明天我一早就去堵他,把咱們的證據理得明明白白,保證讓周建明一分好處都占不到。”
他刻意加重了“周建明”三個字,沒再喊“爸”——從看到那條新聞起,那個曾經讓他崇拜的父親,就徹底死在了他心里。蘇晚晴抬手按住肩上的毛巾,指尖觸到兒子溫熱的手背,眼眶微熱卻笑了:“好,媽信你。你也早點睡,別熬太晚。”
那一晚,蘇晚晴睡得格外沉。沒有等周建明回家的輾轉反側,沒有擔心信用卡賬單的焦慮失眠,只有雨聲作伴,睡得安穩。她不知道周建明在沙發上枯坐了多久,只在天快亮時,隱約聽到客廳傳來輕響——是客房門關上的聲音,“咔嗒”一聲,輕得像一根羽毛落地。
蘇晚晴睜開眼,窗外已泛起魚肚白。她靜靜躺著,忽然清晰地聽到心里“咔嚓”一聲——那是套在她身上三十年的枷鎖碎了。不是撕心裂肺的痛,是卸下千斤重擔的解脫。她翻了個身,看見床頭柜上的梔子花,沾著晨露,又精神了幾分。
第二天一早,蘇晚晴是被廚房飄來的豆漿香氣弄醒的。她趿著拖鞋走出臥室,客廳已經空了,餐桌上擺著保溫罩,掀開一看——是她最愛的甜豆漿,剛炸好的油條還冒著熱氣,茶葉蛋剝得干干凈凈,蛋白上沒有一點裂紋。
茶幾上壓著張紙條,是周宇航的字跡,筆鋒剛勁:“媽,我去律所了,王律師說早到能多聊會兒。早餐趁熱吃,豆漿別放涼,中午給你帶巷口那家的醬鴨。”末尾畫了個小小的笑臉,笨拙卻暖心。蘇晚晴拿起紙條貼在胸口,那點溫熱的觸感,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讓她安心。
吃完早餐收拾妥當,她走到玄關換鞋,目光突然頓住——周建明的黑色公文包歪歪地放在鞋柜上,拉鏈沒拉嚴,露出半截暗紅色的絲絨盒子,邊角繡著精致的logo,正是李梅在商場看到的那個。
蘇晚晴的指尖懸在半空,猶豫了兩秒。不是貪念,是心底那點殘存的、想看清真相的執念。她輕輕抽出盒子,打開的瞬間,鉆石的光芒刺得她瞇了瞇眼——鴿子蛋大的主鉆周圍鑲著一圈碎鉆,在晨光下閃得晃眼,比新聞里拍的還要張揚。這就是周建明眼都不眨就買下的十五萬,是她一年工資都夠不上的“生日禮物”。
她面無表情地合上盒子,塞進帆布包的最底層,壓在那些證據文件上面。這不是戰利品,是周建明背叛婚姻的鐵證,是她在法庭上爭取權益的武器。做完這一切,她換上皮鞋,挺直脊背走出家門。
陽光正好穿透云層,灑在濕漉漉的地面上。雨后的空氣帶著老槐樹的清香,樹葉上的水珠被曬得發亮,折射出的光像撒了一地的珍珠。蘇晚晴深吸一口氣,胸腔里滿是清新的空氣,沒有了往日的壓抑。
她快步走向公交站,懷里的梔子花香縈繞在鼻尖,和身上的氣息融在一起。腳步踩在干爽的柏油路上,每一步都堅定而從容,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她想起以前總圍著周建明轉的日子——他愛吃的菜、他要穿的襯衫、他公司的應酬,她的世界小得只能裝下他一個人。
可現在她明白了,離婚不是兵荒馬亂的終點,是踩著碎渣重新發芽的新生。等拿到屬于自己的那份財產,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市區買套朝南的房子——一百多平,客廳一定要有落地窗,陽光能從早曬到晚。她已經盤算好了,孩子各留一間,有時候想回來隨時可以回家住 。客廳靠窗的位置隔出半間小辦公室,放一張實木書桌,擺上她攢了多年的心理學教材和文學手稿,再也不用在廚房的餐桌上偷偷寫東西。
以后她不用再圍著灶臺轉,學校有職工食堂,三餐干凈又省心,省下的時間全用來做自己的事。壓在箱底的心理學自考教材,扉頁都泛黃了,當年為了陪周建明創業,考到一半就停了,現在終于能撿起來。她要把心理咨詢師的證考下來,周末就在自己的小辦公室里接咨詢,聽那些和她有過相似困境的人傾訴,用自己的經歷和專業幫他們走出來。
她還要重新拾起筆,寫那些藏在心里的故事——寫像她一樣在婚姻里迷失又覺醒的女人,寫三尺講臺上的溫暖與堅守,寫孩子們成長的細碎日常。不用再擔心周建明說“寫這些沒用的不如多做頓飯”,不用再把手稿藏在衣柜最底層。她可以在深夜的臺燈下碼字,累了就推開窗看看樓下的路燈,聞聞窗臺上自己種的梔子花,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白天,她還是那個站在講臺上的蘇老師。她會把心理學的小知識融進班會課,告訴那些青春期的孩子“要愛自己”;會帶著學生去植物園觀察植物,把作文課搬到陽光下;會在批改作業時,認真寫下每一句鼓勵的評語,就像當年有人曾照亮她那樣,去照亮別人。她要做學生眼里那個不僅教知識,更懂人心的、溫柔又有力量的蘇老師,而不是“周總那個溫順的妻子”。
公交來了,蘇晚晴抬腳上車,迎著陽光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她摸了摸帆布包里的絲絨盒子,又聞了聞梔子花的香,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離婚的路或許會有風浪,但她有兒女當鎧甲,有證據做武器,有自己的底氣做后盾——她的人生,離了周建明,只會過得更精彩。車窗外的陽光越來越盛,她知道,屬于她的晴天,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