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風帶著老城區特有的槐花香,鉆進蘇晚晴的衣領時,她才驚覺夕陽已經把影子拉得老長。手里的教學案例集校對稿還帶著油墨味,頁邊密密麻麻的批注是她熬了三個通宵的成果——教育局催得緊,說是要收錄進全區教師培訓教材,容不得半分馬虎。她加快腳步往喜糖鋪子趕,帆布包里的筆記本還夾著周雨薇早上發來的微信:“媽,老板娘說傍晚的喜糖最新鮮,咱們別錯過了。”
喜糖鋪子開在巷口第三家,木質招牌上的“甜蜜蜜”三個字被歲月磨得發亮。老板娘張阿姨正趴在柜臺上算賬,看見蘇晚晴進來,立刻眉開眼笑地迎上來:“蘇老師可算來了,我特意把最好的貨留著呢!”她六十出頭的年紀,頭發挽得一絲不茍,手腕上的銀鐲子隨著動作叮當作響,“前幾天雨薇這丫頭來打聽,說您是中學的老教師,我家小孫子就在您學校上初二,聽說是您帶過的學生都說您負責任。”
玻璃柜臺里的喜糖盒擺得整整齊齊,紅的似火,金的如霞。張阿姨掀開防塵布,露出兩款主打產品:“您看這款‘雙喜臨門’,紅絲絨盒子上繡著纏枝蓮,里面是進口黑巧和奶油奶糖,年輕人都愛這個,寓意小兩口甜甜蜜蜜;還有這款‘早生貴子’,磨砂盒上印著燙金喜字,裝的是曬干的花生、桂圓和紅棗,都是咱們老輩傳下來的好彩頭。”
蘇晚晴拿起紅絲絨盒子,指尖劃過細膩的繡線,忽然想起自己當年結婚,只買了兩斤水果糖,用報紙包著分給同事。“兩種都要,一樣兩百份。”她轉頭看向正對著手機笑的雨薇,“你們小年輕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別光聽我們老一輩的,婚禮是你們的,得合你們心意。”
雨薇趕緊掛了視頻,湊到蘇晚晴身邊挽住她的胳膊:“媽挑的就最好了,我跟張磊都喜歡。”她晃了晃手機,屏幕上還留著和男朋友的聊天記錄,“他剛才說,只要是您選的,比什么都強。對了媽,磊哥媽媽說下周想來跟您商量婚禮細節,特意交代要請您吃頓飯,說早就想跟您聊聊了。”
“我都行。”
剛到樓下,就看見林曉雅的媽媽提著一籃草莓在單元門口等她。“蘇老師可算回來了。”林媽媽把草莓往她手里塞,籃子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這是我家大棚剛摘的,甜得很,聽說雨薇丫頭要結婚了,給您嘗嘗鮮。我家曉雅回來跟我說,您上次在區里教學研討會上講的那套英語教學法,她們學校老師都照著做呢,學生成績都提高了不少,真是給咱們社區長臉。”
“都是孩子們努力,我就是拋磚引玉。”蘇晚晴拉著她往家里走,“曉雅最近進步才大呢,上次單元測驗考了全班第一,英語聽力幾乎滿分,這孩子有靈氣,再加點勁兒,中考考上最好的高中肯定沒問題。”兩人剛進門坐下,門鈴就響了,周宇航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里,領帶也松了半截,手里還緊緊攥著個文件袋。
“媽,股份過戶的手續徹底辦完了。”他把文件袋遞給蘇晚晴,里面的股權證明還帶著公證處的封條,“這是您的份,我已經存進保險柜了,鑰匙給您。還有,爸說婚禮場地訂好了,在城郊的生態園,能擺五十桌,環境特別好,有山有水的,拍照也好看。”
蘇晚晴接過文件袋,指尖微微發顫——這是她當年離婚時,費勁心力爭取到的財產,如今終于穩穩落在自己手里。“訂那么大干嘛,會不會太浪費了。”她皺了皺眉,“咱們家親戚不多,十幾桌頂天了,讓他訂少點,男方那邊他們會另外安排。”
“爸說要風風光光的,不能讓您和雨薇受委屈。”周宇航換了鞋,走到廚房門口看了眼,“喲,燉排骨呢?還是我媽最疼我。他還說,婚禮上的煙酒糖茶都包了,讓您別操心,安心準備自己的事就行。”
蘇晚晴沒說話,轉身去洗草莓。水流過鮮紅的果肉,她心里卻五味雜陳——以前周建明連家里的水電費都懶得管,孩子家長會從來沒去過,現在倒在女兒婚禮上格外上心。她把洗好的草莓放進果盤,推到周宇航面前:“你跟你爸說,心意我領了,但別鋪張浪費,我們這邊親戚不多,讓他桌子不用定那么多。把錢省下來給雨薇小兩口存著,比啥都強。”
周宇航咬了口草莓,酸甜的汁水在嘴里散開,他忽然放下水果叉,眉頭擰成了疙瘩:“媽,我最近接了個離婚案,那女方的處境,跟您以前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