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薇婚禮結束后的第三個周三上午,陽光透過教學樓的百葉窗,在蘇晚晴的辦公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剛把最后一本英語作業批改完,在“優秀”二字旁畫了個小小的笑臉,手機就突兀地震動起來,在堆滿教案的桌上跳了兩下。
屏幕上跳動的 “顧庭深” 三個字,像一顆被月光浸過的沉甸甸的石子,猝不及防地投進蘇晚晴古井無波的心湖。
漣漪一圈圈漾開,帶著細微的震顫,從指尖蔓延到心口。她握著手機的指尖倏地頓住,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屏幕邊緣,婚禮上那個身影毫無預兆地撞進腦海,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剛才 —— 深灰色西裝褲上沾著的那點草屑,被風拂動的額前碎發下,那雙褪去了商場銳利的眼眸,還有掌心傳來的、帶著薄繭卻格外安穩的溫度。
原來連帶著名字,都自帶了一種令人心安的氣場。
窗外的晚風卷著梧桐葉的沙沙聲掠過窗欞,蘇晚晴垂眸看著屏幕上跳躍的名字,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深吸一口氣,胸腔里涌入帶著涼意的晚風,沖淡了那點莫名的局促。指尖輕輕一劃,接通了電話。
聽筒里傳來的電流聲短暫地響了一瞬,隨即,那道低沉醇厚、像陳年普洱般的嗓音,便隔著電波緩緩傳來。
“蘇老師,抱歉打擾您工作。”顧庭深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沒有了婚禮上的從容溫和,反而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焦灼,像被風吹亂的琴弦,“我已經在您學校門口的‘漫時光”咖啡館’了,您忙完了嗎?”“好的,不急,我在這兒等您?!?/p>
“馬上就到。”蘇晚晴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把作業和教案一股腦塞進公文包,快步走出辦公室。走廊上遇到幾個同事打招呼,她都只是匆匆點頭回應——能讓顧庭深這樣的人物親自上門等候,還帶著如此明顯的情緒,一定是出了不小的事。
剛走出教學樓,暮秋的晚風就卷著銀杏葉的碎影撲過來,蘇晚晴下意識裹緊了米色針織衫,指尖還殘留著粉筆灰的干澀觸感。她抬眼望向斜對面的“漫時光”咖啡館,玻璃幕墻被夕陽染成暖融融的琥珀色,往來行人的身影在上面流動,可她的目光卻瞬間被窗邊那個靜止的輪廓釘住——是顧庭深。
這和她記憶里的模樣太不一樣了?;槎Y上那個身著定制西裝、肩線挺拔如松的男人,此刻穿了件深灰色休閑夾克,面料是柔軟的水洗棉,袖口隨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間那塊總擦得锃亮的機械表,表鏈卻比往日松了半分。領口松開兩顆珍珠母扣,露出半截肌理分明的鎖骨,往日里用發膠固定得一絲不茍的頭發也泄了勁,幾縷摻著銀絲的碎發垂在飽滿的額前,被咖啡館里的空調風吹得微微顫動,竟添了幾分與他身份全然不符的落魄。
他面前的白瓷杯里盛著美式咖啡,深褐色的液體早已失了熱氣,表面浮著一層淺淺的油膜,杯壁上凝結的水珠順著杯身蜿蜒而下,在木質桌面上洇出一圈不規則的水漬,如今也干透成了淡褐色的印記。他卻一口沒動,只是右手拇指反復摩挲著手機邊緣——那是她見過的限量款商務機,此刻在他掌心卻像塊燙手的石頭。他的左手搭在桌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腹無意識地摳著桌角的木紋,連指甲縫里都沾了點細小的木刺。
他的眼神直直落在窗外的街景上,卻又分明沒有聚焦。對面文具店的老板娘正彎腰給孩子系鞋帶,公交站臺的年輕人捧著熱奶茶哈氣,連被風吹得翻卷的落葉都比他的目光鮮活。他的眉頭微蹙著,眉心擰出一道深深的溝壑,那是蘇晚晴從未見過的褶皺——不是商場談判時的銳利,也不是幫她拔鞋跟時的溫和,而是被愁緒浸軟的沉重。眼尾的細紋里像是藏了霧,連平日里深邃明亮的眼眸都失了光彩,只剩一片化不開的黯淡。
蘇晚晴站在原地,腳邊的銀杏葉被風吹得打了個旋。她想起電話里他那句帶著遲疑的“蘇老師,可否請你幫個小忙”,想起婚禮上他蹲下身時,西裝褲上沾著的那點草屑,想起他掌心傳來的、比晚風更暖的溫度。她深吸一口氣,將針織衫又緊了緊,抬手推開了咖啡館的玻璃門,風鈴“叮鈴”一聲響,終于將顧庭深渙散的目光拉了回來。
“顧總。”蘇晚晴推開門走進來,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
顧庭深猛地回過神,像是終于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起身快步迎上前,伸手幫她拉開對面的椅子,動作帶著幾分急切的周到。桌上早已擺好另一杯飲品,透明的玻璃杯里盛著淡黃色的液體,飄著幾縷蜜色的絮狀物?!拔覇栠^服務員,說溫蜂蜜水最適合養胃,就先幫您點了,溫度應該剛好。”
蘇晚晴心里一暖,坐下喝了一口,溫熱的甜意順著喉嚨滑下去,熨帖了一上午的疲憊?!邦櫩偺匾鈦碚椅?,想必是孩子們的事吧?”婚禮上顧庭深提過外孫的教育問題,她一直記在心上。
這話像是精準戳中了顧庭深的心事,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胸口起伏明顯,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疊紙,輕輕推到蘇晚晴面前。紙張邊緣有些發皺,顯然是被反復摩挲過——最上面是兩張成績單,下面壓著幾張家校聯系單,還有一本皺巴巴的作文本?!斑@是我外孫女林溪和外孫林越的,您看看?!?/p>
他的手指點在初二那張成績單上,指腹因為用力而泛白:“林溪以前是年級前五十的尖子生,各科都拔尖,這學期直接掉到兩百三十名;林越更糟,才十二歲,上課跟老師頂嘴,作業天天不交,上周還被班主任抓到偷偷去網吧,差點被記處分。”
蘇晚晴拿起成績單,紅色的分數格外刺眼,旁邊滿是老師的黑色批注:“上課注意力不集中,經常走神”“作業敷衍潦草,錯題不訂正”“情緒波動極大,拒絕與同學交流”。她抬頭看向顧庭深,這個在商場上叱咤風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男人,此刻眼底布滿了細密的紅血絲,眼窩也有些凹陷,顯然是為孩子的事熬了不少夜。
“這不是簡單的學習問題?!碧K晚晴指尖劃過“情緒波動大”的批注,輕聲說道,“孩子的狀態,往往是家庭的鏡子?!?/p>
顧庭深像是被這句話擊中,身體微微一顫,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合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照片已經有些褪色,上面的女人穿著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裝,笑容干練明艷,身邊的一對龍鳳胎摟著她的胳膊,眉眼間滿是親昵依賴?!皢栴}的根,在他們媽媽身上。這是我女兒顧曼琪,知許連鎖餐飲集團的CEO?!?/p>
蘇晚晴愣了愣——“知許餐飲”她再熟悉不過,學校附近就有兩家分店,裝修雅致,菜品精致,是家長們接孩子時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