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若有所思:
“就是說,只要藏鋒城不出什么大亂子,這些被風雷宗派來的城主才懶得管理具體事務,大多時間都在閉關修煉,或是外出尋找機緣。城中實際事務,便落到了督查院和四大家族手中。”
陳凌雪點頭:
“正是如此,這也是為何藏鋒城內四大家族能有如此權勢的原因之一。城主不理事,便需要有人維持秩序、處理政務、抵御外患。而這些,自然落到了扎根于此百年的世家頭上。”
**河點點頭,對這個城池的運行規則又多了幾分理解。
原來所謂的城主統治,更像是一種象征性的存在,實際權力早已下放。
而四大家族之間的制衡與競爭,也在這種格局下自然形成。
陳凌雪又繼續說起之前的話題,拉回風雷宗本身:
“風雷宗收徒極嚴,弟子數量不多,但貴在精純。他們幾乎都是從幼童時期就開始選拔培養——六七歲時測根骨,查心性,過關者帶入山門,從小傳授功法,淬煉體魄。這樣培養出來的弟子,對宗門的歸屬感極強,幾乎視宗門為家。”
“至于年紀大些的,”
她看向**河,眼中惋惜之色更濃了些:
“除非天賦異稟到令人無法忽視,或者身負特殊血脈體質,否則過了十四歲,基本就與風雷宗無緣了。宗門認為年齡太大,骨骼經脈基本定型,修行之路已然受限,培養價值大打折扣......”
陳凌雪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河今年二十有一,早已超過了風雷宗收徒的年齡限制。
即便他如今展現出驚人的天賦與悟性,在風雷宗看來,也已錯過了最佳培養期。
**河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
“藏鋒城中,這些年來可曾有人真正進入風雷宗?”
陳凌雪神色微變,手指輕輕握緊了茶杯。
茶湯微微晃動,蕩起一圈漣漪。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嘲:
“說來慚愧,四大家族在藏鋒城中看似威名赫赫,風光無限,子弟遍布各司,可實際上......”
陳凌雪搖了搖頭,語氣中透出一股無力感:
“這數十年來,四大家族中沒有哪怕一家的后輩,資質達到了邁入風雷宗的門檻。”
**河有些意外:
“一個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
陳凌雪肯定地說,隨即又補充道:
“不,應該說曾經有過一個,但他不屬于四大家族。”
**河心中忽的閃過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邢道元?”
“嗯。”
陳凌雪神色復雜,緩緩道出了更多秘辛:
“他是邢家那一代最小的兒子,據說出生時就有異象,三歲能文,五歲習武,七歲時已能將家族基礎功法運轉自如。十歲那年,他隨邢家主前往州府,機緣巧合被一位路過的風雷宗執事看見。”
“然后呢?”
**河問道。
“那執事當時并未多言,只是暗中觀察了邢道元一番。臨走前他對邢家家主說了一句話,‘若此子十四歲能入先天,可持此令牌來州府尋我。’說完便留下一枚青色令牌,飄然而去。”
“結果,邢道元十四歲時還真就入了先天。”
陳凌雪的聲音變得干澀:
“后來,那年冬天,邢家就出事了。”
講到這里,**河全明白了。
一個天賦異稟的少年,一個有望進入風雷宗的天才。
在即將一飛沖天之際,卻遭遇滅門之禍。
陳凌雪繼續說著,聲音沉了些:
“如果邢道元進入風雷宗,以他的天賦,若是在宗門內嶄露頭角了,對邢家而言意味著什么?對四大家族又意味著什么?”
她自問自答:
“四大家族沒有后輩在風雷宗,而唯獨邢家有族中后輩在風雷宗,那么邢家在藏鋒城中會是怎樣的地位?宗門弟子的家族,這個名頭就足以讓邢家獲得超然地位,甚至可能得到宗門的某些關照。”
“大家都沒有,那也還好,維持著微妙平衡。問題是其中一個人要是有了,而其他人沒有,那平衡就會被徹底打破。”
陳凌雪苦笑,流露出一絲無奈:
“恐怕不出十年,藏鋒城就要改姓邢了。四大家族豈會坐視這種事情發生?所以只能在他羽翼未豐時,將其扼殺。”
說到這里,陳凌雪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了。
她避開**河的目光,低頭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
“那時我還小,許多事并不清楚,只是后來長大,才從長輩們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大概。”
陳凌雪輕聲解釋道:
“雖然說那個時候,并不是陳家主導。但當時四大家族同氣連枝,陳家與蕭家之間的沖突,也沒有現在這么愈演愈烈的趨勢。”
她抬起頭,看向**河,眼中流露出復雜情緒:
“很多時候,許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若是大家都做了,唯獨你不做,就會被排擠孤立,甚至成為下一個目標。世家大族的生存之道,便是如此殘酷。”
不經意間,陳凌雪已經格外在意自己在**河心中的形象。
有些擔心這些陳年往事會讓他對自己產生什么不好的觀感。
**河看到陳凌雪的表情,心里明白了她的顧慮。
“對了,”
他適時地轉移了話題:
“先前不是有玄光境強者親自出動,追索邢道元的蹤跡了么?怎么現在還沒有動靜,難道?”
陳凌雪松了口氣,表情自然了些:
“這一出了藏鋒城,外面的天地何其廣袤,想找到他無異于大海撈針。”
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河沉默片刻,忽然笑道:
“這些事距離我們還遠,風雷宗也好,邢道元也罷,眼下都不是我們需要操心的。我能有今日,已是機緣巧合。與其好高騖遠,去想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不如把握當下,走好腳下的每一步。”
“風雷宗雖好,但武道修行本就不是只有宗門一條路。古往今來,不依宗門而成一代宗師者,也不是沒有。”
“嗯。”
陳凌雪望著他,眼中浮現期待之色。
她見過不少武者,或因出身低微而自卑,或因天賦不足而怨憤,又或因一時得意而忘形。
像**河這樣,既能認清現實,又不失進取之心,心性沉穩如深潭者,實屬罕見。
**河緩緩站起身,走到院中空地。
晨光正好,將他的影子拉得修長。
他雖已二十有一,超過了風雷宗收徒年齡限制太多,幾乎斷絕了通過正常途徑進入那個龐然大物的可能。
但心中并無多少遺憾。
有著面板相助,能清晰看到自身進步,規劃修行路徑。
自身體質的耐藥性又高得嚇人,能夠承受遠超常人的藥力淬煉,這些都是他獨有的優勢。
縱然起步晚了些,那又如何?
追上便是。
武道之途漫長,一時的快慢,雖然對最終的成就影響很大,但也不是完全絕對的。
那些少年得志的天才,也未必全然能夠走到最后。
中途隕落、止步不前者,比比皆是。
而大器晚成者,雖然鳳毛麟角,但總還是有的。
人物異志記載中,三十歲后方才開始認真修行,最終卻登臨絕頂的人物,也不是沒有。
他不需要與別人比,只需要與昨日的自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