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月里,逸塵幾乎成了老兵燒烤的固定風景。
每晚打游戲到饑腸轆轆時,他便會溜達過去,有時點幾串烤肉配冰啤,有時只是一份簡單的烤蔬菜。
流螢也早已熟悉了他的口味,往往他剛坐下,她就已經(jīng)開始準備他常點的那幾樣。
兩人之間的話依舊不算多。
逸塵會隨口分享些游戲里的趣事,或者孩子們最近的進步。
流螢則大多安靜聽著,偶爾回應幾句,手上的動作卻從未停歇。
直到這天晚上。
凌晨時分,玉兆屏幕的光映在逸塵專注的臉上,伴隨著耳機里銀狼時不時的指揮與鍵盤敲擊聲。
“推塔推塔!他們復活還有三秒!”
“知道,我在點。”
等終于帶著隊友一波推平對方基地,逸塵摘下耳機,揉了揉有些發(fā)酸的脖頸,才驚覺時間已近午夜。
“今天就這么著吧,再打下去我怕我猝死,到時候就真game Over了?!?/p>
銀狼的聲音帶著一絲激戰(zhàn)后的疲憊,但語氣依舊拽拽的。
逸塵失笑。
“放心,真到那一步,我肯定看30秒廣告復活你。”
互相調(diào)侃幾句,斷了通訊。
逸塵伸了個懶腰,強烈的饑餓感后知后覺地涌了上來。
這個點,流螢的店應該關門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點外賣吧!
反正天天吃燒烤也吃膩了。
片刻后,當逸塵打著哈欠,趿拉著鞋子推開店門,準備迎接外賣小哥時,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隔壁。
老兵燒烤的燈,竟然還亮著。
暖黃的光線從敞開的門內(nèi)流淌出來,映照出流螢獨自坐在柜臺后的身影。
她似乎正在整理什么,但在逸塵出現(xiàn)的瞬間,她的動作停下了,抬起頭,視線準確地捕捉到了他,以及他手中剛剛接過來的、印著別家店lOgO的外賣袋子。
那目光很平靜。
可逸塵的心跳卻莫名漏了一拍。
一股如同出軌被現(xiàn)場抓包般的心虛感,毫無征兆地竄了上來。
不對啊!
他在內(nèi)心大聲辯駁。
我們只是店主和熟客的關系!
仙舟聯(lián)盟哪條律法規(guī)定熟客不能換換口味點別家外賣了?
我吃別家東西怎么了?!
理智是這么告訴他的。
但……流螢那眼神的殺傷力太大了!
電光火石之間,逸塵的大腦未經(jīng)思考,身體已然自動做出了反應。
在流螢略帶疑惑的注視下,只見他不知從身上的哪個次元口袋里,唰地掏出了一個面具,飛快地扣在臉上。
更離譜的是,那面具的額頭位置,還用醒目的黑色墨跡,寫著五個大字——
「我不是逸塵」。
做完這一切,戴著面具的我不是逸塵先生,身形一閃,嗖地縮回了自己的店里,砰地一聲關緊了店門。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發(fā)生在不到兩秒之內(nèi)。
店門外,一片寂靜。
晚風吹過,卷起幾片落葉。
流螢:“……”
她看著那扇還在微微顫動的店門,又看了看空無一人的門口,仿佛剛才那個頭頂著我不是逸塵面具的家伙只是她的幻覺。
足足愣了好幾秒。
隨即,一聲壓抑不住的、極其清淺的笑聲,從她唇邊逸了出來。
“噗……”
這笑聲起初很低,帶著點難以置信,但看著那扇緊閉的、仿佛寫著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店門,她終于忍不住,肩膀微微抖動,低低地笑出了聲。
她確實是在等逸塵。
因為今晚她準備嘗試一種新的腌料配方,想著如果他來了,可以請他嘗嘗。
她看到逸塵幫你辦二樓的燈光一直亮到深夜,猜想他或許在忙,便推遲了打烊的時間,一邊收拾一邊等。
卻沒想到,等來了這樣一出……精彩絕倫的偽裝戲碼。
流螢笑著搖了搖頭,終于站起身,開始動手收拾店里的東西,準備打烊。
只是那嘴角的笑意,卻久久沒有散去。
而門的另一邊,逸塵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手里還緊緊抓著他那份罪惡的外賣和那個寫著我不是逸塵的面具。
他抬手捂住了臉。
“……fW身體,你剛才到底做了什么?。。?!”
翌日,長樂天的陽光依舊明媚,只是逸塵幫你辦店內(nèi)的氣氛卻有些異樣。
逸塵沒有像往常一樣,優(yōu)哉游哉地癱在那張全宇宙最舒服的躺椅上曬太陽。
他罕見地正襟危坐在柜臺后面,手肘撐著桌面,十指交叉抵在下頜,眉頭微蹙,一副陷入了深度哲學思辨的模樣。
……失策,重大失策。
那種羞恥到腳趾摳地的行為,真的是我做得出來的?
果然,行走在歡愉命途上是錯誤的嗎?
難道昨晚是阿哈那個老混蛋偷偷影響了我?!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那面具是哪來的?什么時候準備的?為什么上面會提前寫好字?
細思極恐。
哈基哈你這家伙,居然背地里暗算我....
一想到自己可能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成了取悅阿哈的一環(huán),逸塵就覺得額角青筋隱隱跳動。
這羅浮,這長樂天,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只要一想到流螢可能投來的、帶著笑意的目光,他就感覺腳趾能在地上摳出另一艘仙舟。
就在逸塵下定決心,準備開始默默規(guī)劃星際移民路線圖時——
叮鈴。
店門被輕輕推開。
逸塵渾身一僵,如同被按了暫停鍵。
流螢端著一檸檬水走了進來。
她今日穿著一身素凈的衣裙,表情與往常并無二致。
“逸塵先生?!?/p>
“今天做的多了些?!?/p>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昨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逸塵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松弛了一毫米,但心臟依舊懸在半空。
他強作鎮(zhèn)定,接過杯子,扯出一個勉強算是笑容的表情:“啊……多謝流螢?!?/p>
流螢點了點頭,似乎就打算這樣離開。
逸塵看著她轉(zhuǎn)身的背影,心底那口氣剛要緩緩吐出——
卻見流螢在即將踏出店門的那一刻,腳步微微一頓,側(cè)過半張臉,輕輕拋下一句:
“昨晚,多謝款待?!?/p>
咔嚓。
仿佛有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在逸塵腦海中清晰響起。
他整個人瞬間凝固在原地,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一片灰白。
就連他手中那杯冰涼的檸檬水,似乎都無法驅(qū)散從他體內(nèi)彌漫開來的、名為社會性死亡的寒意。
款待?
她說的款待……
難道是指……觀賞了我那場愚蠢至極的獨角戲嗎?!
開什么玩笑!
逸塵,此刻,徹底灰白化了,化作了一尊充滿悔恨與尷尬的雕塑。
而流螢,在說完這句話后,便若無其事地走出了店門,只是在門扉合攏的瞬間,唇角極其細微地、飛快地向上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