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總。”
景荔慢悠悠吐出一口氣,臉上堆起一抹假笑。
“您是不是一直覺得,啥東西都能用錢買得到?”
手指無意識地在吧臺邊緣輕輕敲了一下。
“難道不是?”
覃莫堯被她那副表情激得心頭火起,語氣一下子冷了。
他不明白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在他看來,只要開出足夠高的價格,就沒有談不攏的交易。
“以前可能還真是。”
景荔直視著他,那雙原本含情帶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一片冰涼的嫌棄。
“但現在嘛,可不是嘍。”
“你的臭錢我不要,你這個人更不稀罕。”
她一邊說,一邊低頭擦著手里的玻璃杯。
“景荔!”
覃莫堯終于繃不住,猛地站起來,臉黑得像鍋底。
“別不知好歹!你以為你傍上的那個男人就能保你一輩子?我告訴你,在這個世界,只有我覃莫堯——”
話還沒放完,二樓樓梯口突然傳來一道低低的男聲。
“嗯?你說你能怎樣?”
那人站在昏黃燈光下,身形修長,輪廓分明。
梁騫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那兒了。
他就那樣突兀地出現在視野中,像是早就等在那里。
布料寬松舒適,領口微敞,頭發還有些凌亂。
他赤腳踩在木地板上。
一步,一步,踩著咯吱響的舊木樓梯往下走。
樓板發出輕微的聲響,節奏穩定,卻讓人心頭壓抑。
覃莫堯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緩緩下移。
他曾多次在電話里聽過這人的聲音。
就是他!
電話里那個讓他睡不安穩的聲音,主人就是他!
梁騫壓根沒瞧他一眼,徑直走到吧臺邊,自然而然地從景荔手里接過她正擦著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
接過杯子的時候甚至指尖相碰了一下,誰也沒有躲開。
這畫面瞬間點燃了覃莫堯的火氣。
“你就是住這兒的那個男的?”
他早把上回見過梁騫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那會兒滿腦子都是景荔低頭求他的情景,根本沒把人往心里去。
如今回想起來,每一個細節都在重新拼湊。
梁騫慢悠悠喝了口水,這才抬眼看了他一下。
就這一眼,覃莫堯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后背一陣發涼。
“喲,原來是覃家的大老板。”
梁騫放下水杯。
“我爸和你們家老爺子,以前也打過幾次照面。”
他坐姿隨意,一只手搭在沙發扶手上,另一只手輕輕撥弄著杯沿。
覃莫堯愣在原地。
他站在門口,公文包還夾在腋下,風衣的扣子都沒來得及解開。
大腦一瞬間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這兩個稱呼讓他立刻繃緊了神經。
這話從哪兒冒出來的?
什么來頭?
政界的幾位梁姓高官、軍區里的老首長后代、還有商界幾個低調的家族……
全都想了一遍,依舊毫無頭緒。
“你爸是……”
他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干澀。
“你不配知道。”
梁騫直接把他堵了回去,接著又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不緊不慢補了一句。
“不過你這家公司嘛,我倒是略有耳聞。”
他說完這句話時抬起了眼睛,直視覃莫堯的臉。
覃莫堯心頭一緊。
他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包帶,指節微微發白。
只聽梁騫用那種平平淡淡的腔調繼續說:“聽說你在景美搞那個鋰礦收購,卡住了。背后插手的人,好像跟羅斯柴爾德有點關系。”
覃莫堯腦殼像是被錘了一記,整張臉瞬間沒了血色,腳下一個不穩,倒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吧臺凳子。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耳邊嗡嗡作響。
這事是覃家最嚴實的秘密!
除了他老子和兩三個死忠元老。
連第三梯隊的人都沒資格聽!
董事會內部都從未正式提過進展細節。
所有文件都是加密傳遞,甚至沒有留下電子痕跡。
這人……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梁騫把茶杯輕輕擱回吧臺,清脆一聲響。
他沒搭理覃莫堯,轉頭看向景荔。
“下午想吃點什么?”
視線落在她臉上時沒有多余的情緒。
景荔心跳還沒平復,但她面上一點沒露出來。
她笑了笑,歪著腦袋想了想:“有點饞蟹粉小籠包了。”
“行。”
梁騫點點頭,這才慢悠悠地瞄了一眼旁邊已經快站不住的覃莫堯。
他的目光從覃莫堯臉上掃過。
“覃總。”
他語氣不急不緩。
“我這人,就愛清凈。”
“我不希望以后住的地方,老有閑人敲門擾事。”
他說這話時神情平靜。
“景風小院,不留外人。”
“滾吧。”
覃莫堯的助理早嚇得腿軟,結結巴巴地上前扶人。
腳步踉蹌,鞋子在地上劃出雜亂的痕跡,手臂緊緊架住覃莫堯的腋下。
覃莫堯身子硬邦邦的,被架著走過梁騫身邊時,終于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抬頭。
那眼神里全是崩塌之后的仇恨。
可他還是一步步被人拖出了院子,狼狽地消失在巷子盡頭。
景荔長出一口氣,肩膀一松,才發現自己從早上起就一直繃著神經。
身體的疲憊在這刻猛然襲來,四肢沉重,后背滲出一層薄汗。
她靠在吧臺邊上,看著梁騫,認真說了句:“謝謝你。”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誠懇。
梁騫卻沒回應,只是拿過桌上的書。
走回槐樹下的藤椅,重新坐下。
“蟹粉得明兒才有。”
他翻了一頁書,眼皮都沒抬。
“今天只能吃排骨面。”
景荔望著他的背影,忽然笑出了聲。
這幾年來,每一次面對覃莫堯,她都是繃緊神經。
那種壓抑感像是被風吹散的烏云,不再沉沉地壓在頭頂。
她的嘴角依舊掛著笑意。
以前每次聽到覃莫堯的名字,心就會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現在再想起他,竟只覺得可笑。
心里壓著的那座大山,好像在今天終于裂開了一道縫。
她知道,這座山不會立刻崩塌。
它還需要時間風化、瓦解。
但至少,今天是一個開始。
覃莫堯曾用各種手段試圖毀掉她的小院。
但他失敗了。
覃莫堯走了,景風小院也終于消停了下來。
院子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墻角晾曬的衣物隨風輕晃。
門口的風鈴重新掛了回去。
只要有人進出就會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讓木工加固了大門,換上了更結實的門鎖。
雖然不再怕事,但也學會了防備。
夜里不用再睜一只眼睡覺,夢也變得安穩了許多。
就連院子里那只總愛躲人的老貓。
這幾天也開始敢在人腳邊蹭來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