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腹中孽種,究竟是誰的?”男人牙關緊咬,每一個字都淬著冰。
殿內(nèi)燭火搖曳,映著蕭寧遠手中那柄寒刃,冷光森然。
沈惜念聞言,不過懶懶抬眼。
她斜倚在貴妃榻上,唇邊凝著一抹譏誚的笑意。
“陛下問的是哪一個?畢竟……臣妾的情人,十根手指也數(shù)不完呢。”語氣輕慢。
“你——”蕭寧遠額角青筋暴起,手腕一送,那鋒利的刀鋒便貼上了她纖細的脖頸,沁出一線血珠。
頸間刺痛傳來,沈惜念卻連眉梢都未曾動一下。
她甚至愜意地撫了撫尚未顯懷的小腹,笑得愈發(fā)妖嬈,“動手啊。你敢嗎?”
她拖長了語調(diào),似挑釁。
如今朝中宸王勢大,他還需她母族在前朝為他制衡一二。
她賭的就是他不敢。
蕭寧遠的胸膛劇烈起伏,握刀的手因極力克制而微微顫抖。
他死死盯著眼前這張艷絕卻冰冷的臉,從齒縫中擠出話來:“是,朕現(xiàn)在是動不得你。但你肚子里這個不知來歷的野種,必須死!”
他面目扭曲,那雙曾盛滿虛假溫存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被背叛的狂怒,仿佛真是一個遭受奇恥大辱的丈夫。
“呵——”沈惜念嗤笑出聲,那笑聲又冷又脆,像冰凌碎裂。
“陛下此刻這副嘴臉,是做給誰看?”
她眸光陡然銳利,如淬毒的針,直直刺向他。
“陛下的綠帽子不是都戴習慣了嗎?當初親手把我送到別的男人床上的人,可是陛下你啊。”
五年前,妹妹沈清婉在北境回京途中被盜匪凌辱致死,留下一封遺書,上面寫著是她派人指使的。
沈清婉一直都是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為了給沈清婉報仇,他要把沈清婉臨終前受到的屈辱都讓她嘗一遍。
為此,不惜給她下藥,把別的男人送進她的寢宮行不軌之事。
他既然那么喜歡沈清婉,為何當初又要對她曖昧不清?
一邊給她寫情詩表達愛意,可一邊又深愛著沈清婉……
如果早知道他腳踏兩只船,她根本就不會嫁給他,哪怕是抗旨不尊。
可這世間沒有如果!
蕭寧遠眼底閃過一絲狼狽,隨即被更深的陰鷙覆蓋。
他收刀冷笑,語氣刻薄:“果然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
當日安排的人,事成之后便已被他處置干凈。
他安排的人是一回事,但這個女人千不該萬不該背著他出去找人。
沈惜念慵懶地撥弄著指甲,語氣輕飄,卻字字誅心:“這還不是得多謝陛下?若非陛下‘慷慨’,臣妾怎知男女之間,還有那般極樂滋味……才曉得原來陛下您……”
她眼波流轉(zhuǎn),在他下身一掃,紅唇輕啟,“是如此不中用。”
“沈惜念!”
蕭寧遠氣得臉色鐵青,理智的弦瞬間崩斷,揚手欲揮。
“嗖——”一道尖銳的破空之聲驟然襲來。
一道寒光如流星墜地,直逼蕭寧遠面門。
是刺客!
利劍來勢太快,蕭寧遠根本來不及思考。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猛地將身前的沈惜念狠狠往前一拽,用她的身體,精準地擋在了自己與利劍之間。
“噗嗤——”
是鋒刃撕裂皮肉、刺穿臟腑的悶響。
沈惜念臉上的譏誚與從容瞬間凝固。
她感到胸口一陣劇痛,隨即是生命急速流逝的冰冷與空洞。
她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那截染血的劍尖從自己胸前透出,殷紅的血迅速浸透了華美的宮裝。
而蕭寧遠,正驚魂未定地躲在她身后,以她的血肉之軀,為他筑起了屏障。
呵……
她張了張嘴,想再諷刺他一句,卻只有一股腥甜涌上喉頭。
視線開始模糊,意識渙散。
她還有那么多事沒做……
還沒來得及讓這個利用她、踐踏她的男人付出代價……
無盡的黑暗吞噬了她最后一絲念頭。
沈惜念軟軟倒地,香消玉殞。
那雙曾映著萬千風華的眼眸,最后只余一片死寂的灰敗。
蕭寧遠怔在原地,看著倒地不起、鮮血汩汩流淌的沈惜念,握著刀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抓刺客!”
——
“大小姐還沒醒過來嗎?”
“沒呢,昨夜高燒不退,天亮才剛剛退燒。”
“那可怎么辦,今日是老爺?shù)膲壅Q,大小姐要是遲遲不去,夫人肯定又要大做文章。”
……
“咳咳……”
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沈惜念睜開眼,劇烈的喘息著,胸口似乎還殘留著利劍穿心的冰冷與劇痛。
“小姐!您終于醒了!”一個熟悉到讓她心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僵硬地轉(zhuǎn)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滿是擔憂的俏臉。
秋月!
她的秋月!
那個在她被誣陷通敵、囚車押送途中,為她擋下無數(shù)箭矢,渾身被射成刺猬仍死死護在她身前的秋月!
可秋月……不是早已死在五年前了嗎?
沈惜念瞳孔驟縮,坐起身,一把抓住秋月的手腕。
溫熱的,鮮活的觸感。
這不是夢!
“小…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還有哪里不舒服?”
“您昨夜高燒不退,可嚇死奴婢了!”
“為了給太子殿下采天山雪蓮,小姐你怎么可以如此不顧自己的安危……”
太子殿下?
采雪蓮?
沈惜念怔住。
她環(huán)顧四周,熟悉的拔步床,熟悉的紗帳,桌上還擺著她及笄時父親送的玉如意……
這里是她的閨房,是她未出閣時的家!
她踉蹌下床,撲到梳妝臺前。
昏黃的銅鏡里,映出一張略顯蒼白卻青春逼人的臉,眉眼間帶著未曾經(jīng)歷風雨摧殘的嬌憨與明媚……
正是她十八歲時的模樣!
她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清晰的痛感傳來。
不是夢……
她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十年前,一切悲劇尚未開始的時候!
“大小姐,前頭圣旨到了,老爺夫人和各位主子都在等著您呢!”一個小廝在門外焦急地催促。
圣旨!
沈惜念心頭一沉。
前世,就是在父親六十壽誕這天,陛下頒下圣旨,將她指婚給當時的太子蕭寧遠。
從此,她的人生一步步滑向深淵……
不行!
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鋒芒。
“秋月,更衣。”
——
前院,氣氛莊重而略顯緊繃。
宣旨的太監(jiān)手持明黃卷軸,面帶微笑地站著。
太傅沈沉舟神色肅穆,站在最前方。
他身旁的繼母王氏,一看到姍姍來遲的沈惜念,立刻用那特有的看似關切的語調(diào)說道:
“哎喲,你可算是來了!大家都等著你一人呢!都怪我這個做母親的平日里把你寵壞了,性子散漫了些,各位大人、夫人們,千萬別怪罪她,要怪就怪我教導無方……”
這番唱念做打,沈惜念前世聽了無數(shù)次,如今再聽,依舊覺得無比諷刺。
她這個繼母,最擅長的便是用這種看似維護實則貶低的方式,坐實她“驕縱”、“不懂事”的名聲。
沈沉舟皺了皺眉,低聲道:“行了,少說兩句,別讓大家看笑話。”
隨即對宣旨太監(jiān)客氣道:“公公,可以宣旨了。”
那太監(jiān)清了清嗓子,剛要展開圣旨。
“且慢!”一道清亮,甚至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女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