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軻同情的嘆了口氣。
聶卓臣面無表情的走進辦公桌后坐下,然后擺擺手:“行了,你出去吧,通知五點的會議取消。”
“是。”
方軻轉身走了出去。
他前腳剛一走,不一會兒就有人敲響了辦公室大門,聶卓臣說了一聲“進來”,就看到一只蒼白的手推開門,緊跟著,一個蒼白消瘦的身影走了進來。
幾天不見,阮心顏幾乎瘦脫了相。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襯衫裙,一條編織皮帶束著盈盈一握的小腰,蒼白得像一抹幽靈一樣。
事實上,這幾天,她過得都渾渾噩噩的,真的就像一抹幽魂,飄蕩在阮向峰的靈堂上,飄蕩在那個空蕩蕩的,沒有一絲溫度的家里,而在收到銀行催款單之后,她又飄蕩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
不知為什么,她覺得那晚把她從聶琛手里救下來的這個男人,也許是唯一,能再救她一次的人。
此刻,看到聶卓臣好整以暇的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背后一整面落地窗透進的陽光勾勒出熟悉的輪廓,尤其是他琥珀色的眼瞳,明明看上去很清淺,卻又無比的深邃平靜,好像一個無底寒潭,讓人看不清里面到底藏著什么——對上這樣的目光,阮心顏才稍微清醒了一點。
她走進來,輕輕的點了一下頭:“聶先生,打擾你了。”
聶卓臣抬手,示意她坐。
阮心顏默默的走過來坐到了他的對面,聶卓臣問:“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阮心顏說:“聶先生,你能買下向峰嗎?”
“……”
聶卓臣微微挑了一下眉,他雖然剛回國接管恒舟地產,但之前已經在國外接觸過分公司的管理,也有不少跟人談生意的機會,他們這類人都習慣了開場時候的寒暄,暗示,還有各種拐彎抹角,從來沒有人一來就這么開門見山。
而且,也不是一筆小生意。
他勾了勾唇角:“阮小姐,我好像沒有幫助你的義務。”
“不,不是幫我,”
阮心顏說話的聲音很輕,也并沒有求人幫忙的局促和遲疑,反倒很平靜,很淡然:“我可以很便宜的把向峰賣給你,這對你來說是有利可圖的。”
“哦?多便宜?”
“比如說,一塊錢。”
聶卓臣啞然失笑:“阮小姐,你知不知道這種交易是不合法的。別說一塊錢,就算是一萬塊,十萬塊,只要是遠低于市價,會被視作不合理價格交易,一旦查出,我和恒舟都會有麻煩。”
“這樣啊……”
阮心顏垂下了眼,她只是下定了決心,卻沒料到還有這樣的規矩,畢竟在這之前,她根本不懂經營管理,否則,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請求聶卓臣買下向峰。
她想了一會兒又說:“那,我可以用你能接受的,合理的市價把向峰賣給你,只要你愿意接受,并且把向峰好好的運營下去。”
“……”
“最重要的是,讓公司的人都能繼續工作,他們很多人都在公司工作了半輩子,如果失業的話很難再找到活路。”
“……”
“可以嗎?”
說完最后三個字,她睜大眼睛看著對方,可她的眼神卻很空洞,完全沒有了那天晚上鼓起勇氣詢問時的倔強,那種空洞和縹緲的眼神讓聶卓臣覺得,她不是在談生意,也不是在尋求幫助。
她是在剪斷一根風箏線。
只要這根線一斷,她這只風箏,就可以無牽無掛的徹底離開。
聶卓臣抬起一只手放在桌上,輕輕的敲擊了一下桌面:“可是,我好像從來沒說過,我要買向峰。”
“……”
“況且,我也并不需要向峰。”
阮心顏抬頭看著他,那空洞的大眼睛里終于閃爍出了一點光芒,雖然微弱得好像風中的殘燭,可總算有了一點動靜。
她說:“我覺得,你應該是需要的。”
“哦?為什么?”
“這幾年地產行業萎靡,很多公司都在收縮業務,可恒舟卻在這個時候收購了眾建,我認為,你們是在為一件事做準備。”
“什么事?”
“……”
阮心顏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自己隨身背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份畫冊放到桌上推給他,聶卓臣雖然有點奇怪,但還是拿過來。
翻開一看,他那雙清淺的琥珀色的眼瞳頓時亮了一下。
畫稿上,是一幅二層小樓的民居設計圖。
這小樓的一樓是東西貫通的敞間,場地開闊,似乎是個公共區間;而二樓則是獨立的房間,以木質格柵為隔斷,房頂上伸出的長檐是變形的歇山頂,適度的長度和傾斜度,能防雨遮陽,又能讓陽光以適度的角度照進房間,方便人坐在窗邊看風景時不會被太陽直射雙眼。
整個建筑最核心的,就是二樓那些縱向豎立的木質格柵,以絕對主導的視覺語言,形成了干凈利落的“川”字構圖;陽光穿過格柵,被切割成一道道柔和的光帶,在室內地面與墻壁上投下隨時間緩慢游移的光影畫卷。
只是這樣,還不足以讓聶卓臣眼前一亮。
小樓的一層是一片絨毛般的青草地,而陽光穿過格柵,在這片草地上繪下了一條條纖長的陰影,仿佛延長了閣樓的生命,也讓整個小樓顯得愈加靈動,愈加靜謐。
“這是我的畢業設計的初稿。”
阮心顏說:“今年我就要畢業了,本來還在為畢業設計發愁,幾個月前,老師告訴我們,2030年江市會舉辦一場國際性民居展會,旨在探討第五代住宅的創新居住概念,我以此為靈感,畫出了這個概念圖。”
“……”
“我認為,在AI人工智能高度發展的未來,人們會回歸一種天人合一的生活方式和生命狀態,而我設計的住宅就是這樣的理念。”
聶卓臣靜靜的看著她,沒說話。
雖然剛剛阮心顏從外面走進來的時候,整個人飄忽得像一抹幽魂,提出一元錢把向峰賣給他的時候,整個人身上也沒有一絲活氣,可現在,她那雙無神的眼睛里終于有了光。
整個人,好像也勉強活過來了一點。
可他仍然不動聲色:“你給我看這個的意思是——”
阮心顏說:“我想,恒舟地產在這個時候仍然在進行擴張,目的應該就是為了2030年的這個國際展會。”
“……”
“更確切的說,如果參與了這個展會,就能在未來第五代住宅的設計中,掌握主動和話語權。”
“……”
“向峰對你們來說,也許只是一顆小棋子,但一顆乖乖的,任你落子的小棋子對你的大計來說,有百利無一害,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