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傅家老宅那扇沉重、威嚴、據(jù)說有一百年歷史的雕花鐵門,被一輛順豐的大卡車堵住了。
“滴”
卡車喇叭聲震天響。
驚起了花園里的一群鴿子。
忠叔站在門口,整個人都在抖。
氣的。
“這是干什么!”
他指著正從車上源源不斷搬下來的紙箱子,聲音拔高了八度。
“誰允許這種車開進來的?”
“臟了傅家的地,你們賠得起嗎!”
幾個搬運工被他吼得不敢動。
“我讓開進來的呀。”
一道輕快的聲音傳來。
江梨穿著一身粉色的家居服,手里還拿著一根剛拆封的棒棒糖。
她站在臺階上,指揮若定。
“師傅,別停,往里搬。”
“就堆在客廳正中間,對,就是那個幾百萬的波斯地毯上。”
忠叔刷地轉(zhuǎn)過頭,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少奶奶!”
“這里是傅家,不是菜市場!”
“這么多垃圾,怎么能往主樓里搬?”
江梨咬碎了嘴里的糖。
“咔嚓”一聲。
她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忠叔,這話就不對了。”
“這怎么是垃圾呢?”
“這可是我昨天刷了傅先生的卡,精挑細選買回來的‘生活必需品’。”
她特意把“傅先生的卡”五個字,咬得很重。
忠叔噎住了。
那張黑卡。
那是先生親手給她的。
無限額度。
“可是……”忠叔還想掙扎,“這不合規(guī)矩……”
“規(guī)矩?”
江梨走下臺階,隨手拿起一個快遞盒。
“老公說了,在這個家,他就是規(guī)矩。”
“而我是他老婆。”
“四舍五入,我也算半個規(guī)矩吧?”
她笑得梨渦淺淺,卻讓忠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搬運工們見狀,立刻動了起來。
一箱又一箱。
足足五十多個快遞箱。
像一座小山,堆滿了那個原本空曠冷清、死氣沉沉的大廳。
江梨拿出一把美工刀。
“滋啦”
開箱。
“滋啦”
再開箱。
十分鐘后。
忠叔看著那個原本黑白灰性冷淡風(fēng)的客廳,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那個意大利進口的黑色真皮沙發(fā)上,多了兩個粉色的、毛茸茸的兔子坐墊。
那個極簡主義的玄關(guān)柜上,掛了一串五顏六色的風(fēng)鈴。
就連那個價值連城的古董花瓶旁邊,都擺了一只搖頭晃腦的招財貓。
還在放著音樂:“恭喜發(fā)財,恭喜發(fā)財……”
這哪里還是傅家老宅?
這簡直就是個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十元精品店!
“造孽啊……”
忠叔捂著胸口,踉踉蹌蹌地退了下去。
江梨看著自己的杰作,滿意地點點頭。
這才像人住的地方嘛。
她轉(zhuǎn)身,從一堆快遞里,翻出了兩個盒子。
一個是白色的紙盒,包裝簡陋。
另一個是粉色的禮盒,系著絲帶。
她抱著這兩個盒子,目光投向了二樓。
那是書房的方向。
那個男人的領(lǐng)地。
也是她今天要攻克的最后一個堡壘。
……
書房里空無一人。
傅靖川去公司開會了,沒個兩三小時回不來。
天賜良機。
江梨溜了進去。
書桌上,那個用來喝水的杯子,正孤傲地立在那里。
英格蘭骨瓷,杯壁薄如蟬翼,透光度極高。
一看就很難伺候。
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江梨伸出一根手指,嫌棄地把它撥到一邊。
然后。
她拆開那個白色的紙盒。
拿出了里面的東西。
一個搪瓷杯。
最老式的那種。
杯身刷著一層又厚又白的釉,杯口有一圈藍邊。
最絕的是杯身上的紅字。
正面印著四個大字【老板發(fā)財】。
背面還有一行小字【工資翻倍】。
這杯子,拼多多包郵,兩塊五。
江梨把它放在了那個骨瓷杯原來的位置。
正正好好。
處于傅靖川一伸手就能拿到的黃金C位。
“完美。”
江梨拍了拍手。
順手把自己的那個粉色杯子拿出來。
倒了一杯溫水,喝了一口。
還沒來得及咽下去。
“咔噠。”
門鎖轉(zhuǎn)動。
江梨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她倏地回頭。
傅靖川站在門口。
手里還拿著西裝外套,領(lǐng)帶已經(jīng)扯松了,露出性感的鎖骨。
顯然是剛回來。
四目相對。
傅靖川的視線,從她臉上,移到了桌面上。
然后。
定格在那個【老板發(fā)財】的搪瓷杯上。
一秒。
兩秒。
傅靖川的額角,狠狠跳了兩下。
那種想要殺人的氣息,瞬間彌漫了整個書房。
“江、梨。”
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這是什么東西?”
江梨咕咚一聲把水咽下去。
“杯子呀。”
她理直氣壯。
“扔了。”
傅靖川大步走過來,伸手就要把那個丑東西掃進垃圾桶。
“別!”
江梨一把護住杯子。
“老公,這可是我特意為你求來的風(fēng)水寶物!”
傅靖川的手停在半空。
看著那個印著紅雙喜風(fēng)格字體的杯子。
風(fēng)水寶物?
這女人是把他當(dāng)傻子哄?
“你看這幾個字。”
江梨指著“老板發(fā)財”四個字,一臉嚴肅。
“這寓意多好啊!”
“而且你原來那個杯子太滑了,又薄又脆,萬一哪天摔了,碎碎平安還好說,要是扎到你的手怎么辦?”
“你這雙手可是要簽幾百億合同的,怎么能受傷?”
她抓起傅靖川的手,煞有介事地在他手背上吹了吹。
“這個搪瓷杯就不一樣了。”
“它皮實,耐摔,還抗造。”
“最重要的是,這代表了我對你事業(yè)蒸蒸日上的美好祝愿!”
傅靖川抽回手。
看著她那張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嘴。
又看了一眼那個丑得傷眼睛的杯子。
他在“跟她廢話”和“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之間,選擇了后者。
他今晚還有三個跨國會議。
沒空跟一只兔子吵架。
“僅此一次。”
傅靖川冷冷丟下四個字。
繞過書桌,坐了下來。
江梨在心里比了個耶。
大獲全勝!
她美滋滋地轉(zhuǎn)身要走。
完全忘了,自己那個粉色的、印著垂耳兔圖案的馬克杯,還放在那一堆文件旁邊。
甚至,杯子里還有半杯水。
……
夜深了。
書房里的燈一直亮著。
傅靖川處理完最后一份郵件。
有點口渴。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拿水杯。
手指碰到了一個冰涼、粗糙的東西。
那個搪瓷杯。
他頓了一下。
那種廉價的觸感,讓他本能地皺眉。
嫌棄。
真的很嫌棄。
他的手轉(zhuǎn)了個方向。
視線落在旁邊的一疊文件旁。
那里。
放著另一個杯子。
粉色的。
圓滾滾的。
上面印著一只看起來蠢萌蠢萌的垂耳兔。
那是江梨下午落下的。
傅靖川看著那只兔子。
腦子里莫名浮現(xiàn)出江梨那張氣死人不償命的臉。
鬼使神差的。
他拿起了那個粉色杯子。
杯子里還有水。
早就涼透了。
傅靖川把它送到嘴邊。
動作忽然停住。
杯沿上。
有一抹很淡、但在粉色杯身上依然清晰可見的紅色印記。
是口紅印。
就在杯口最邊緣的位置。
形狀小巧,甚至能看出唇珠的弧度。
傅靖川有潔癖。
嚴重的潔癖。
若是換了別人,這個杯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垃圾桶里的碎片。
但此刻。
他盯著那個紅印。
喉結(jié),很輕地滑動了一下。
那種帶著一絲甜膩的、像水果硬糖一樣的氣息,似乎就在鼻尖縈繞。
半晌。
他沒有換位置。
也沒有擦掉。
而是就著那個口紅印的位置。
慢慢地。
覆了上去。
冰涼的水滑過喉嚨。
卻像是在心里點了一把火。
就在這時。
“吱呀”
書房的門,被人推開了。
江梨探進半個身子。
“老公,我杯子好像落你這兒了……”
聲音戛然而止。
江梨站在門口,那雙杏眼瞪得像銅鈴。
她看到了什么?
那個高高在上、連別人碰一下衣服都要皺眉的傅靖川。
正拿著她的粉色兔子杯。
嘴唇緊緊貼著她喝過的地方。
那是她的口紅印!
那是她剛才特意涂的斬男色!
空氣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傅靖川握著杯子的手,僵住了。
他保持著喝水的姿勢。
那張常年冷若冰霜的俊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名為“裂開”的表情。
四目相對。
誰也沒有說話。
但江梨的心里,已經(jīng)發(fā)出了土撥鼠般的尖叫。
啊啊啊啊!
間接接吻!
抓個正著!
傅靖川,你還敢說你沒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