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茍德鳳沒來做飯,西屋也沒動靜。
家里清鍋冷灶。
趙樹芬起炕就生氣,這些丫頭片子,沒一個省心聽話的。
她憋著火,一把推開西屋門:
“都什么時候了還挺尸?趕緊起來做飯!”
白麗雅立刻坐起身,她已經醒了:
“你和茍爸答應過讓麗珍上學,你們什么時候讓她去學校,我就什么時候開始干活。
你們要是說話不算數,也別怪我不客氣!”
趙樹芬氣得臉色發青,指著白麗雅,“你……”了半天,卻硬是憋不出下文。
茍三利在一旁急得直跺腳,
看著越來越高的日頭,一把拉住還想發作的趙樹芬:
“還吵啥!再磨蹭,半天工分都沒了!”
眼看著太陽從籬笆下面躍上來,地里怕是已經忙起來了。
這段時間,村里準備春耕,天不大亮,老少爺們就下地干活了。
積肥、運糞、修理農具、翻地……
活兒多著呢,大伙兒都怕誤了農時。
大丫頭不拿錢,氣得自己半宿沒睡好,早上敲鐘都沒聽見。
唉,錯過上工時間,今天得扣兩個工分。
要是去得再晚些,就算當家的他堂哥是生產隊隊長,
工分也會扣得更狠些。
沒時間跟這丫頭耗著了,這飯就先不吃了。
趙樹芬沒好聲氣地說,
“又是上學,天天提上學,上那個破學有什么好?
東屋炕上有大人的衣物,趕緊洗了晾上。
如果家里的活兒干不好,別說上學了,連飯都不給你吃!”
交代完,拉著茍三利,匆匆忙忙出門了。
此時,晨霧還沒散盡,
朝陽斜斜地漫進窗欞,在墻上打出一片暖融融的黃色。
煩人精銷聲匿跡,沒有嘈雜的擾攘,
連空氣都清新了。
指尖輕輕劃過炕沿的木紋,又抬手去觸摸炕琴上的雕花,
白麗雅心里一片清寧。
二世重生,這是第一次在家里感覺到愜意。
她突然冒出個想法……
姐妹倆洗漱完畢。
白麗雅從空間里取出兩塊槽子糕,
倒了兩碗熱水,遞給妹妹一碗。
熱水一下肚,暖意順著喉嚨滑進去,
像是把蜷縮了一夜的胃腸喚醒了,身心舒坦。
兩人細嚼慢咽地,一人吃了一塊槽子糕。
任糖、油和面粉,在舌尖變奏,演繹出香甜的清晨。
上一世,茍德東的媳婦孫美容曾經跟她炫耀,
說她早上都是就著熱牛奶吃果子的,
什么時候把這熱水也換成熱奶就好了。
吃完早點,該吃早飯了。
白麗雅起鍋燒水,煮了倆雞蛋,熱了3個戧面饅頭。
家里還剩下5個雞蛋,這雞蛋她們不吃,早晚得進狗肚子。
待饅頭熱得暄軟,她索性把雞蛋都磕開了。
切了點蔥花,用葷油炒了個蔥花雞蛋。
自己會做飯就是好,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給誰做,就給誰做。
早飯做好了。
白麗珍擺上炕桌,
端上大饅頭、蔥花炒蛋、煮雞蛋,
碗架子里還有黃瓜咸菜,夾上一碟。
姐妹倆邊吃邊聊著閑話兒,這就是所謂的歲月靜好吧。
衣服倒也可以洗。
洗了衣服,看他們還拿什么當借口。
吃完飯,姐倆準備去洗衣服。
推門一瞧,
呦吼!
東屋的半鋪炕上都散落著臟衣服。
衣襟袖口都磨光了、臟得看不出顏色的夾襖、膝蓋和褲腳的補丁都磨破的勞動布褲子、藍色卡奇布上衣……
白麗雅用笤帚疙瘩翻一翻,騷臭味兒更強烈了。
她和妹妹對視了一眼,都皺起了眉頭。
太欺負人了,茍家父子這是把臟衣服都扔給他們姐倆洗了!
怪不得他追著媽媽屁股后面要結婚呢!
慫包媳婦兒&血包閨女,誰不想來這個家當大爺!
哎?
那是什么?
在一堆灰藍黑中,露出一根紅線頭,
牽著這根紅線頭,白麗雅從臟褲子中翻出一條鮮艷的花褲衩……
還挺時髦,
是的確良面料。
紅底色上,印著藍紫色的喇叭花。
熱烈奪目。
這個花色真少見,要是做件襯衫穿上,十里八鄉都得羨慕。
白麗雅拿著笤帚疙瘩一頓亂杵,
竟然在臟衣堆的下面,又翻出了一條花褲衩。
同樣的花色,只是尺寸比上邊那條要小一號。
不過,
這倆褲衩是不是太短了些,平角褲衩怎么也得蓋上大腿,這褲衩連屁股蛋子都蓋不全。
十六歲,還是個沒開竅的年紀,
但第二次做人的白麗雅,顯然想得多一些……
這……
這是親媽和他新老公的情趣用品。
一對情侶花褲衩……
哈哈哈哈。。。
等等,
小號這條褲衩還縫了個兜,兜里還揣了張紙條。
斜紋布4米8——32塊
白酒4斤——6塊
水果糖3斤——9塊
鐵皮暖壺——2塊
紅紙1張——1毛
紅綢子2米——1塊5毛
大生產香煙5包——4毛
看這字跡,是親媽趙樹芬寫的。
共花了51元,怪不得郝建國幫忙分錢的時候,少了51塊呢,原來是花在這兒了。
這對半路夫妻口口聲聲說沒錢,不讓她們姐妹讀書,
可他們自己的事兒,可是一件沒耽誤。
心下一冷,白麗雅有了主意。
院子里有個柴禾堆,上面是苞米秸稈,下面是干樹枝。
顧不上干葉子、細枝子搔在脖頸上的癢感,
白麗雅鉆進柴禾堆,像打洞一樣,使勁往下挖。
劈里啪啦……不斷有柴禾散落下來,
柴禾堆都要被她弄散架了。
白麗珍跟出來,十分納悶……
姐姐要找什么呀?還洗不洗衣服了?
一會兒,姐姐鉆出來了,蹭了一身的灰塵、枯葉,
手里舉個樹杈,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眼睛笑成一彎月牙。
這是個Y字型的樹杈,
掰掉細枝,拽掉樹葉,
翻來調去欣賞一下,
白麗雅沖妹妹眨巴眨巴眼睛,
捏著鼻子,把兩條花褲衩挑在枝頭上,
然后一蹦三尺高,顛著歡快的步伐,
舉著花褲衩,直奔褲帶河。
“走嘍!洗衣服去嘍。”
“上河邊洗衣服嘍!”
……
“麗珍,跟上!”
聽到姐姐遙遙喊話,白麗珍如夢方醒。
撒開小細腿,一溜煙兒地去追姐姐。
狗頭嶺不是什么名山大川,東西走向,
一邊向西北延申,與大莫和山牽手,
一邊向東,高高聳起,
山石樹木恰好堆出耳朵的形狀,很像一只端坐著凝望遠方的狗狗。
褲帶河自狗頭嶺蜿蜒而下,在村里留下一處和緩的河道。
夏天,很多人在河邊洗衣服。
沿途的田地里,是一副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
此時正是4月初,最近氣溫上升有點快,
地里表層的土都化凍了,正是翻地的好時候。
抓住這寶貴的返漿期,苞米、大豆才能長得好。
社員們從生產隊領了工具,正在地里忙碌著。
有的牽牛,有的扶犁杖,更多人的人,用洋鎬一點一點刨。
干累了,停下擦擦汗,直直腰。
遠遠地看見兩個跳躍的身影,手里還揮舞著鮮艷的旗子。
近了些,才發現,是白家的兩個丫頭。
就亮開嗓子跟她們打招呼,
“哎……你們干啥去呀?”
“哎!我們洗衣服去。”
“河冰還沒化完呢,洗啥衣服啊?”
“洗褲衩子!褲衩子當然得去褲帶河洗呀。”
我的天哪!
大家都不干活了,
八卦的心,大大地活泛了。
眼看著白麗雅姐妹從旁邊蹦跳著經過。
那樹杈上挑著的鮮艷的“旗子”也跳躍舒展開來……
哎呦,可不是嘛!
“哎,快看,真的是大花褲衩。”
“嘿!這花色真鮮亮。”
“誰家……穿這么花的褲衩子,臊得沒邊兒……。”
“誰家?那還用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