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她輕輕咳了一聲,眼角因為酒精的刺激微微泛紅。
“哇哦?!鄙虼_挑了挑眉,眼中的興趣更濃了,“看來是真有心事?”
林安溪這才側(cè)過臉,瞥了他一眼。她一手支著下巴,另一只手慵懶地把玩著剩下小半杯酒的酒杯,指尖在冰冷的杯壁上輕輕滑動。
她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有些冷淡,但那雙因為酒意和情緒而顯得格外清亮的眸子,卻像蒙了一層霧,讓人看不真切。
“心事?”她重復(fù)了一遍,聲音里帶著點酒精浸潤后的微啞,和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慵懶,“算不上。只是……有點不爽而已。”
她說得很輕,很淡,仿佛只是在陳述“今天天氣不太好”這樣的事實。
但“不爽”這兩個字,從她嘴里說出來,配上她此刻有些冷艷又疏離的神態(tài),卻莫名帶著一股勾人的吸引力,尤其是對沈確這種追求刺激和征服感的男人來說。
沈確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身體又朝她這邊傾了傾,幾乎要越過分寸線,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誘哄般的味道:“為什么不爽?說來聽聽?說不定……我能幫你出出氣?”
他的氣息幾乎要噴到林安溪的耳廓。
就在這時,一道陰影籠罩下來,帶著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氣息。
容墨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了過來,就站在林安溪的另一側(cè)。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目光先是在林安溪手里那杯只剩小半的馬天尼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掃過幾乎要貼到林安溪身上的沈確,最后落在林安溪泛著淡淡紅暈、表情慵懶又冷淡的側(cè)臉上。
他的臉色看起來沒什么變化,但周身的氣壓明顯低了一些。
“怎么一個人跑來喝酒?”容墨開口,聲音比平時更低沉,聽不出情緒,但那股不贊同的意味,卻清晰地傳遞了出來。
林安溪這才緩緩轉(zhuǎn)過頭,抬眼看向容墨。
她的眼神有些迷離,又有些清醒,帶著一種容墨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混合著倔強、疏離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她輕輕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里面的冰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口渴了呀?!彼Z氣輕飄飄的,甚至對他笑了笑,但那笑容卻未達眼底,“容先生忙完了?不用管我的,我就在這里坐一會兒,挺好?!?/p>
林安溪那句輕飄飄的“挺好”,像是一根細小的羽毛,輕輕搔刮過容墨的心尖,帶來一陣難以言喻的滯澀感。
他看著她微醺后泛著桃花色的側(cè)臉,看著她眼底那層疏離的薄霧,看著她慵懶把玩酒杯的指尖——仿佛他這個人,和剛才發(fā)生的所有事,都只是這喧囂宴會中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背景板。
這種被刻意忽視、甚至帶著點挑釁意味的態(tài)度,讓容墨心頭那點不悅,如同投入熱油的冷水,輕微地“刺啦”了一聲。
他薄唇微動,似乎想說什么,可能是提醒她注意場合,可能是問她到底哪里“不爽”,也可能是……直接把她帶離這個明顯對她虎視眈眈的沈確身邊。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直像只伺機而動的豹子般緊盯著林安溪的沈確,卻搶先一步,強勢地插入了這短暫的沉默。
沈確身體依舊懶洋洋地靠在吧臺邊,甚至端起自己的酒杯又喝了一口,眼神卻帶著毫不掩飾的玩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看向容墨。
他嘴角勾著那抹慣有的、玩世不恭的笑,語氣也是漫不經(jīng)心的,仿佛只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阿墨,林小姐都說‘挺好’了,你就別操心了。”他晃了晃酒杯,冰塊叮咚作響,“朋友嘛,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多正常。你忙你的去唄,林小姐這兒,我看著呢。”
他這話,說得隨意,卻字字句句都在往容墨心窩子上戳。
——“朋友嘛”,強調(diào)了你容墨自己定的身份。
——“多正常”,暗示你管得太寬。
——“我看著呢”,更是隱隱帶著一種主權(quán)宣示般的意味,仿佛林安溪已經(jīng)處在他的“看管”之下。
容墨的呼吸幾不可查地頓了一瞬。
他看著沈確那張寫滿“我就是要撩她你能拿我怎樣”的臉,又看看身邊對這番對話恍若未聞、只專注盯著杯中殘酒的林安溪。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感,如同細小的藤蔓,悄然爬上他的胸腔。
是啊,朋友。
是他親口說的,一遍又一遍。在劇組是,在私人飯局是,剛才向人介紹也是。
既然是“朋友”,他有什么立場和資格,去干涉她跟誰喝酒、跟誰聊天?尤其對方還是沈確,一個圈子里知根知底、雖然風(fēng)流但明面上挑不出大錯的“朋友”。
他所有的關(guān)切、提醒、甚至那一絲不悅,在“朋友”這個標(biāo)簽下,都顯得師出無名,甚至……有些可笑。
容墨沉默了。
那雙總是深邃平靜、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里,頭一次閃過一絲清晰的、連他自己都未預(yù)料到的……啞然和無措。
就像是一個精心構(gòu)筑的堤壩,突然發(fā)現(xiàn)潮水并未按照預(yù)想的方向涌來,反而從另一個意想不到的縫隙滲透進來,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他緊緊抿著唇,下頜線的線條繃得有些冷硬。
握著香檳杯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jié)微微泛白。
周圍的喧囂仿佛在這一刻被屏蔽。
他能感覺到沈確帶著戲謔和等待的目光,也能感覺到附近其他幾人投來的、饒有興味的打量。
而林安溪,依舊側(cè)對著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微微顫動的睫毛,泄露了她并非全然無知。
良久,就在沈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幾乎要溢出勝利者的意味時,容墨幾不可聞地、極輕地嘆了口氣。
那嘆息輕得像一縷煙,瞬間消散在宴會廳流動的空氣里。
他妥協(xié)了。
不是對沈確,也不是對林安溪,而是對那個由他自己親手貼上的“朋友”標(biāo)簽,對眼下這騎虎難下的局面。
他松開了緊握酒杯的手指,垂下眼簾,再抬起時,眸中已恢復(fù)了慣常的淡漠,只是那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