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溪依舊低著頭,仿佛不敢看他,聲音細細的,卻帶著一種心如死灰般的平靜:
“我有點……累了。我以為,即便只是做普通朋友,至少……至少能得到一點基本的尊重和善意。可是……”
她自嘲般地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聲比哭還讓人難受。
“從趙思涵,到周妍,再到沈確……好像只要靠近你,哪怕只是站在‘朋友’的位置上,就一定會被針對,被算計,被當成……某種礙眼的障礙,或者可以隨意玩弄的獵物。”
“我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被接納過。”
“他們”,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那個他因為商場利益、家族關系、或者僅僅是多年交際慣性而維系著的所謂“朋友圈”。
容墨的呼吸沉了下去。
一種混合著受傷、惱火和被冤枉的憋悶感,如同火山巖漿,瞬間在他胸腔里翻涌起來!
“他們”是“他們”,他是他!
是,他和沈確、周妍等人有來往,有合作,甚至是多年的表面朋友。
但這不代表他認同他們的所有行為,更不代表他會縱容他們傷害他在意的人!
林安溪這句話,簡直像一把鈍刀,不分青紅皂白地,將他也歸入了“傷害她”的那群人里!
他因為她遇險而升騰的怒火、后怕、憐惜,因為他自己疏忽而產生的自責,在這一刻,仿佛全都變成了一個可笑的笑話。
她是在怪他?怪他交友不慎?怪他沒能給她提供一個絕對安全無菌的“朋友”環境?
一股郁氣堵在胸口,憋得他生疼。
那是對沈確和周妍卑劣行徑的憤怒,是對自己竟被如此“歸類”的受傷,更是對眼下這失控局面和復雜情緒的無力與煩躁。
他想反駁,想解釋,想說“沈確已經付出了代價,周妍我也會處理”,想說“我跟他們不一樣”,想說“這不公平”……
但看著她低垂的、仿佛籠罩著一層絕望灰敗氣息的頭頂,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
他能說什么?
說“他們”不代表“我”?可“他們”確確實實是他帶來的。
沒有他,林安溪根本不會進入那個圈子,不會遇到沈確,不會遭遇今晚這一切。
歸根結底,源頭在他。
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澆熄了他心頭的火氣,只剩下冰冷的、沉甸甸的窒悶。
房間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空調系統發出的極輕微的送風聲,以及兩人幾乎微不可聞的呼吸。
容墨站在那里,身姿依舊挺拔,但周身的氣息卻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溫度,只剩下一種冰冷的、堅硬的沉默。
他臉上的線條繃得極緊,下頜角的弧度鋒利得近乎傷人。
那雙總是深邃難測的眼眸,此刻幽暗得如同暴風雨前夕的海面,所有的情緒都被強行壓抑在平靜的表象之下,唯有眸底深處,翻涌著無人能見的驚濤駭浪。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安溪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或者會爆發。
最終,他只是極輕地,幾乎是從鼻腔里,嗯了一聲。
那聲音冷硬,干澀,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仿佛只是對一個無關緊要的提議表示知曉。
“好。”
一個字,干脆利落,斬斷了所有未出口的解釋、爭辯,或者挽留。
然后,他猛地轉身,動作幅度不大,卻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
不再看床上那個仿佛瞬間被抽走所有生氣、顯得更加蒼白脆弱的女人。
“你休息一下,我讓趙晉備車,送你回去。”
他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淡,甚至比平時更添了幾分冰封般的疏離,字字清晰,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不帶一絲溫度。
說完,他不再停留,邁開長腿,徑直走向房門。
背影挺直,步伐沉穩,卻隱隱透著一股僵硬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咔噠。”
房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兩個空間。
林安溪依舊維持著低頭的姿勢,一動不動。
直到那輕微的關門聲徹底消散在空氣里,她才極其緩慢地,抬起了一點頭。
臉上哪里還有半分剛才那種絕望心死的悲傷?只有一片平靜,甚至帶著點計謀得逞后的、極淡的疲憊和嘲諷。
眼眶還殘留著哭過的微紅,眼神卻已經恢復了慣有的清明和冷靜,如同被雨水洗刷過的寒星。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抬起手,指尖揉了揉因為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而有些發僵的后頸。
系統帶著焦急和不解的電子音立刻在她腦海里響起:【宿主!為什么?!容墨好感度明明在上升,保護欲和占有欲都被激發出來了,這正是趁虛而入、加深關系的好機會!你為什么要主動推開他,提出斷絕來往?!這不是前功盡棄嗎?】
林安溪靠在床頭,聞言,輕輕嗤笑了一聲。
那笑聲很低,帶著一種洞察世情的淡漠和運籌帷幄的從容。
“系統啊系統,你還是不懂人心,尤其是容墨那種男人的心。”她在腦海里慢悠悠地回應,“你覺得,一個在他最愧疚、最憐惜、保護欲爆棚的時候,順勢依附上去、尋求安慰和庇護的女人,在他心里會是什么價值?”
“是,他可能會因為責任和一時的心軟,給予庇護,甚至產生更多好感。但那種好感,建立在什么基礎上?建立在他覺得‘她需要我保護’,‘她是因為我才受害’,‘我對她有責任’的基礎上。我得到的,會是一個居高臨下的保護者,一個覺得我脆弱需要依附于他的施舍者。”
“這樣的關系,從一開始,主動權就不在我手里。我得到的‘好感’,是摻雜了憐憫、責任和優越感的‘廉價品’。而我林安溪,要的不是被主導,被施舍。”
她頓了頓,眼神愈發銳利。
“我要的,是他真正的興趣,是他剝開層層身份和算計后,對我這個人本身的探究欲和征服欲。我要他因為‘失去’的可能而感到不適,因為被‘拒絕’和‘歸咎’而感到刺痛和反思,因為無法輕易‘掌控’和‘定義’我而感到挫敗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