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蕓娘拉著春曉的手。
“我知道你委屈??晌疫@也是為你好啊。你想,許初夏剛進松嵐苑就出事,你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不查你查誰?外頭人要是亂嚼舌根,還以為是我容不下人,指使你動手!”
“這事傳出去,對誰都不好。將軍府的名聲要緊,我的處境也不容易。你要明白,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必須做給人看。”
她嘆著氣,一臉無奈。
“若是我不處置你一下,別人只會說我偏心,說我對新人格外寬容。可真要狠狠罰了你,我又于心不忍。所以這一頓板子,不過是走個過場,讓底下人知道規(guī)矩還在?!?/p>
春曉愣住了,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夫人打她,是為了撇清關(guān)系,護著她!
是她錯怪夫人了!
她眼眶發(fā)熱,心里翻涌著悔意。
原以為夫人刻薄寡恩,卻不知背后竟藏著這般算計。
“這雪蓮膏可是宮里來的寶貝,消腫護膚特別靈。來,我親自給你涂上?!?/p>
江蕓娘從嬤嬤手里接過那盒雪蓮膏,親自挖了一勺,輕輕抹在春曉手背上。
她的動作細致,一點都沒嫌臟。
“聽說是你替許姨娘端藥時摔了碗,才被牽連進來。這事本不該落在你頭上,但總得有人擔著。涼絲絲的,是不是挺舒服?”
春曉愣住了,眼眶一下子紅了。
她本以為夫人是來興師問罪的。
哪想到竟是來給她上藥的。
她低頭看著自己發(fā)青的手背,被那膏體一敷,確實舒緩了許多。
“您……您這是折殺奴婢了!這藥太金貴,我真不敢要!”
她連連往后縮手,那雪蓮膏可是宮里賞下來的。
整個將軍府就這么一罐,平日里夫人都舍不得用半點。
江蕓娘直接把盒子塞進她手里。
“別推了!早晚擦一次,別等傷重了才后悔。再說,你用了,我心里也踏實些。記好了,咱們現(xiàn)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別想掉下去!”
“你現(xiàn)在是我信得過的人,出了事,別人第一個拿你開刀,我也護不住你第二次。只有你自己站穩(wěn)了,才能保全自己,也保全我。”
她緊緊攥住春曉的手,聲音壓得低低的。
“將軍子嗣不多,初夏這一胎來得不易。你得給我盯死了!她和孩子要是出半點岔子,外頭的人還不說我容不下人?說我心狠手辣?”
春曉低下頭,鼻子發(fā)酸。
她一直覺得夫人善妒、難纏。
可如今才明白,人家是真正撐家主事的主母。
心里裝的不是兒女情長,而是將軍府的根基!
她突然為自己從前那些小心思臊得慌。
嫉妒許姨娘得寵,嫌棄她裝模作樣,甚至暗地里盼著她出點錯。
可現(xiàn)在想來,若真是那樣,最后倒霉的還不是自己?
還不是夫人?
要是真妒著呢?
能讓許初夏近將軍的身?
江蕓娘既然能讓許初夏進門,又能讓她懷上身孕。
那就說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夫人只管放心!”
春曉抬起頭,語氣堅決。
“等將軍一走,我一步也不離許姨娘身邊!”
她已經(jīng)想清楚了,與其被動受罰,不如主動做事。
只要守住了這一胎,她就是有功之人,不會再任人拿捏。
江蕓娘抿了抿唇,眼底掠過一抹冷光,語氣淡淡地問:“將軍還在松嵐苑?”
她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是靜靜地聽著。
“嗯,在呢。守在屋里,連我們都不得靠近,說是怕吵著許姨娘休息?!?/p>
春曉低聲回答,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滿。
“已經(jīng)快一個時辰了,連口茶都沒人敢送進去?!?/p>
春曉撇了撇嘴,小聲嘟囔。
“以前一塊當差時,發(fā)燒都照常挑水掃院子,怎么現(xiàn)在才剛有身子,就嬌氣成這樣了?”
她說完便閉了嘴,生怕這句話惹來禍端。
可心里那股不服氣還是冒了出來。
話音落下,沒人接腔。
江蕓娘卻把這話悄悄記到了心里。
可不是嘛?
這才幾天功夫,還沒顯懷呢,就開始擺架子了?
這副姿態(tài),在江蕓娘眼里,已是明晃晃的挑釁。
借著個肚皮,就想踩著別人往上爬?
這個宅院里的位置,從來都不是靠一個孩子就能坐穩(wěn)的。
多少人懷著身孕風光一時,最后卻落得人走茶涼的下場。
眼下這點恩寵,還不足以讓她有資格高高在上。
屋內(nèi)燭火搖曳。
江蕓娘坐在主位上。
“聽清楚了,她三個月內(nèi)你寸步不能離!吃喝拉撒,樣樣得盯著!出了問題,唯你是問!”
春曉臨出門前,江蕓娘又追著交代了一遍。
“記住我說的話,一步都不能錯?!?/p>
“夫人放心,奴婢拼了命也會護好她的!”
看著春曉跑遠的背影,江蕓娘站在廊下冷笑了一聲。
這一回,算許初夏運氣夠硬。
可結(jié)果卻出人意料,胎相穩(wěn)固,脈象平穩(wěn)。
大夫都道是難得的吉兆。
可往后的事兒?
那就難說了。
風不會一直朝著一個方向吹。
人心更是瞬息萬變。
今日親近,明日可能就是刀刃相見。
誰也不知道哪一步會踏錯。
尤其是這種深宅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等待時機的人。
春曉趕回松嵐院時,西廂房門口竟熱鬧得很。
她剛拐過回廊,便聽見人聲喧嘩。
幾個丫鬟聚在門外低聲議論,臉上皆有驚訝之色。
不光王姨娘來了,連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虞姨娘也坐著小轎到了。
轎子停在院外,四個粗使婆子抬著進來。
虞姨娘扶著丫鬟的手下來,腳步虛浮。
她穿著素色褙子,頭上只簪一根銀釵,顯得極為樸素。
“聽說妹妹不舒服,我急得一夜沒合眼!今早天不亮就煨了老母雞湯送來,最補身子的!往后你想吃什么,只管跟姐姐說,灶上隨時給你做!”
王姨娘站在床前,手里端著一個青瓷碗。
許初夏坐在床沿,有些手足無措。
“這……這怎么使得,叫您破費……”
她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尖微微發(fā)緊。
屋子里人太多,每雙眼睛都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記得上個月蔣姨娘也是這樣,被人捧著喝下一碗?yún)?,當晚就開始腹痛不止。
第二天醒來,孩子已經(jīng)沒了。
從那以后,蔣姨娘再沒能翻身。
和王姨娘雖無仇怨,但后院里的彎彎繞繞她聽得多了。
哪一次爭斗不是始于一杯茶?
表面是關(guān)懷備至,背后卻是步步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