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多久,青善感覺到身體有些許怪異。像被人迎面扼住喉嚨,呼吸不上來的痛苦如潮水般將她包裹住。
她不知道,身體沒經受過錘煉的凡人,體質十分脆弱。一下子吸入這么多靈氣,初時還好,只覺得四肢筋絡被打通,氣力也更飽滿。
但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全身的勁就會跟被抽空了似的難受。頭暈胸悶都算癥狀輕的,最怕一口氣沒提上來暈厥過去,幾天都醒不了。
方才的女修士在察覺到已經進入修真界后就走出了船艙,青善單膝半跪,一只手緊攥著靠近心口的衣物,竭力忍住這種血管在皮膚之下跳動的感覺。
如果現在給她一面鏡子,能被自己這不成人樣的臉色嚇個半死。
她咬著牙掃了一圈周圍,沒有人聽到她忍痛的悶哼。
與她一道被救下的孩童們,都“哇”地一聲圍到甲板和窗戶邊上。要么低頭去看修真界數不盡的奇花異草,要么探出手,迎著風在指縫間感受云的觸感。
她撐起身子,還未混沌的大腦緩慢地鉆出一個疑問:就只有她一個難受成這樣嗎?
修士也就罷了,其他人怎么看上去一點事都沒有。
總不至于說,她與修真界八字不合,剛進門就開始暈船了。
如果是這樣,那都不能用出師不利來形容,簡直倒霉到了被當做戳成千瘡百孔的活靶子,只能嘆息一句“好透氣”的程度!
再這樣下去,沒被痛死也能被這口氣慪死。
青善盤膝而坐,吐氣納氣。
話本子里寫的絕世高人都這么修煉的,她先試試,行不行的之后再說!
總不能剛到仙人的地盤,就用“為了她的身體著想”這個理由,把她一腳踹回凡界。
最初夢魘的時候,靜心咒一落下,雜念仿佛都自然而然地收住了。
盡管那時只是順著仙人的一舉一動調整自己的呼吸,但誰說不能作為她舉一反三的經驗,總結出一套能讓自己沖破眼下困境的奇招,將那股精氣神強行拽回來!
閉目凝神,然后放空思緒,全身心去感受那股在體內亂竄的氣,把它給捋順……
意識好幾次都快微弱成一條細長的穿衣線,偏又格外頑強,懸在那兒要斷不斷。此刻,青善竟遲鈍地有些感謝舅母昔日對她的棍棒教育。
她雖年紀小,但被磨礪得皮糙肉厚,結實得很。假如先前沒練成這王八縮進殼,刀槍不侵的絕學,她自認硬撐不下來。
船艙外邊,滄朝聞似有所感,皺了下眉。
一旁的修士好奇問:“滄師兄,出了什么事嗎?”
滄朝聞?chuàng)u了搖頭,視線重新投向遠方,凝望著太陽升起的方向:“無礙。”
“想來也是,都到了修真界的地盤,還能有什么事。就算是在外頭,看見咱們宗門的船,即使是妖獸,也向來退避三舍,如那團黑霧一樣莽撞的,還挺少見。”
普通弟子一邊說,目光跟隨著滄朝聞的視線,沒看出什么名堂。權當這位師兄在進行旁人悟不懂的冥想修行。一邊半個身體也轉回來。
看著滄朝聞緊繃的側臉、抿緊的唇瓣,覺得實在是盡職盡責。
即使是護送一幫孩子這種毫無難度,純磋磨人的任務,只要領了掌門口令,也絕不松懈片刻。
弟子吹捧道:“師兄剛才那一招打得妖獸魂魄全散,讓它連下鬼界贖罪的資格都沒有。想來,書閣內雖記載了多劍齊發(fā)的心法,卻極少提到連劍的本體都不需沾血,僅靠分身就能打出與真刀真槍無異的效果。”
“師兄如今對念力的操縱程度,連內門授課的長老也稱贊過呢。”
自覺鋪墊得差不多了,接下來的話,弟子就說得頗為小心翼翼:“但連長老也說不出,究竟怎樣才能做到如師兄一般的高度……”
對于朝聞師兄這種境界的強者,哪怕只有一句話的指點,那也是彌足可貴。
一陣詭異的沉默。
就在弟子都泄氣,整個人跟蔫了的菜一樣,以為師兄不屑于開口的時候,滄朝聞收回視線,淡淡道:“可能是,天賦吧。”
非常好,僅靠六個字,就令人再也沒有溝通的**。
他大概也覺得這么說有些太不近人情,那張相當驚為天人的臉冷得跟冰坨子似的,高領素白的勁裝一襯,十分俊的相貌也被表情打磨得只余三分和緩,很不好接近。
這僅有的三分,還是在師兄光環(huán)的照射下強撐出來的。
滄朝聞略顯局促地眨了下眼,似乎在心底里思索措辭。
最后憋出一句:“多練就好。”
這話聽著還有點人情味,弟子精神又一振。
就在他打算從兜里摸出重金購置回來的留音石,把師兄的敦敦教導錄下來,每天睡前反復聆聽,爭取早日成為新一代未來之星的時候——
就這四個字,沒了。
尤其是扔下這兩句話的人,明顯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什么問題。
滄朝聞表情認真地看著他,弟子莫名覺得,他似乎還……挺高興的?
因為對上門討教的師弟進行指點,盡到了身為師兄的義務嗎?如果這也能算是解答的話。
高興什么的,果然是錯覺吧。
一只手從身后突然拍了拍滄朝聞的肩膀。
居然有人能無視這位師兄從內而外散發(fā)出來的冷氣,弟子不由得對來人施以表示敬重的注目禮,腰都挺直了幾分。
再一看,原來是山楹師姐啊,那不奇怪了。
為青善科普了許多宗門內基礎信息的女修——望山楹急促收手,就像被凍著了一樣,有些嫌棄地隨意施了個小清潔術。
一陣柔和清澈的光過去后,才道:“原本說好了,快到宗門的時候,你進去休息,我來換班守著外面。偏偏半天等不到人影,只能由我親自出來請了。你說是嗎,滄師兄?”
她語氣熟稔,比起一個只因任務分配到一起,此前素不相識的內門弟子,滄朝聞顯然對眼前相熟的人更放得開些。
雖然這種放得開,也僅僅只表現在,連那幾個字的開口客套都省了。
他抬步走進船艙,修士體質再怎么比凡人抗造,但幾天未合眼,精神又時刻處于繃緊狀態(tài),即使是鐵打的身子,也后知后覺的感覺到疲憊。
對付那只實力較弱的妖獸,本不需要下重手。但唯有這樣,才能讓他松了口氣。
手中的劍深受主人心態(tài)影響,震顫了許久不曾出鞘,早就渴望一場戰(zhàn)斗使其冷靜下來。怪只怪它運道不好,趕上了他戰(zhàn)意最昂然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