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跪在冰涼的地板上。
膝蓋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覺。
可腦海里卻異常清醒。
顧祖母身邊那些面孔,像走馬燈似的一一閃過。
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林媽。
對老太太言聽計從的周管家。
還有剛被提及的小鄭助理……
這些人,無疑都被顧祖母用各式各樣的手段攥著命脈。
或是健康,或是親情,或是藏在心底的秘密。
就像被線操控的木偶,表面順從,內(nèi)里卻不知積壓著多少隱忍與怨懟。
安歌抬眸看著茶室半掩的門。
忽然想起那句老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顧祖母用惡毒手段織就的控制網(wǎng)。
看似密不透風(fēng)。
實則早已埋下崩塌的隱患。
當(dāng)那些被壓迫的人得知真相。
當(dāng)他們抓住反擊的契機。
積壓的恨意便會化作最鋒利的刀。
以比她更狠戾的方式反噬。
那股力量,足以將她苦心經(jīng)營半生的算計,碾得粉碎。
一個清晰的念頭在她心底浮現(xiàn)。
如今,小鄭便是她最關(guān)鍵的突破口。
她沉下心,將每個人的處境都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
老鄭的怪病與依賴的藥物。
小鄭在顧知衡身邊的位置。
甚至還有童顏。
身為顧祖母侄女的女兒,雖然與顧祖母有血緣關(guān)系。
可是,顧祖母真的會善待這個女孩嗎?
如果不是,用會用什么手段控制她呢?
不知過了多久,窗欞外的夜色漸漸褪去濃重,泛起一層朦朧的灰白。
晨曦像細(xì)密的針,一點點刺破黑暗,將微光灑進(jìn)客廳。
安歌緩緩抬眼望向窗外,晨光落在她的睫毛上。
映出眼底的清亮與堅定。
顧祖母總以為,捏住她的把柄,就能將她困在無形的繭房里。
一輩子任人擺布,做一枚沒有靈魂的棋子。
可卻忘了。
天,總會亮。
而她,也終將掙破這層桎梏。
破繭成蝶,破局而出!
顧知衡宿在二樓客房,清晨向祖母問安后下樓。
腳步在客廳頓住。
安歌仍跪在那里,晨光襯得她臉色慘白,眼下發(fā)著青。
他眼底沒有半分疼惜。
只有冰冷的警告:“安歌,長記性了嗎?以后不許再和別的男人走那么近,不許不守婦道。”
安歌緩緩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顧先生,我不過是送醉酒的朋友回家,何來不守婦道?總比不上您,身邊的小姨已經(jīng)成了顧夫人。”
顧知衡臉色一沉。
指著她斥道:“一口一個‘顧先生’,連‘知衡’都不愿叫了?”
“我不敢。”
安歌笑意未減,語氣卻涼了幾分,“說錯一個字都要受罰,何況還要替人擔(dān)罪。”
她分明是在說醫(yī)院替沈?qū)幭芰P的事。
顧知衡喉結(jié)滾動,硬聲道:“都過去了,翻舊賬有意思?”
安歌低笑出聲,笑意里全是嘲諷。
人人都覺得她受委屈是活該。
他一句“過去了”,就想抹掉所有不公?
“好,過去了,顧先生。”她冷冷應(yīng)聲。
顧知衡莫名煩躁,語氣軟了些:“別犟了,喊我知衡,乖。”
“好的,顧先生。”
她的表情很乖順,卻就是不愿再喊一聲知衡。
顧知衡眉頭緊鎖,看著眼前不再乖順的小姑娘。
終是按捺住火氣。
他不再說話,冷著臉,轉(zhuǎn)身走向餐廳。
顧知衡吃過早餐便匆匆離去。
童顏吃過飯后過來,候在二樓。
踩著精致的高跟鞋姿態(tài)優(yōu)雅,只為等顧祖母醒來后悉心伺候,好好表一番孝心。
她偶爾俯身從欄桿處往下瞥,冷傲的目光落在安歌身上,嘴角那抹幸災(zāi)樂禍的笑就沒散過。
直到十點半,顧祖母才慢悠悠起身。
童顏忙不迭上前,伺候洗漱、整理衣飾,手腳麻利地扶著老人下樓用早膳。
兩人經(jīng)過客廳時,對跪在地上的安歌視若無睹,腳步連頓都沒頓一下。
用過餐,顧祖母吩咐童顏扶她去茶室。
氤氳茶香中,童顏剛把茶杯遞到老人手上。
狀似無意地說:“姑姥姥,只罰她跪一夜也太輕了,怕是記不住教訓(xùn)。”
顧祖母淺啜一口茶,抬眸冷冷睨著她。
直到把童顏都看得不自在了。
才語氣平淡卻藏著鋒芒:“昨晚的事我都清楚,安歌本就沒大錯,是你和知衡小題大做。但話說回來,她是知衡的人,知衡說她不好,她就不好。倒是你……”
老人搖了搖頭,“我一直把你當(dāng)大家閨秀培養(yǎng),昨晚那副樣子,太讓我失望,小家子氣,無半點風(fēng)范。”
童顏臉上的笑瞬間僵住。
她怎么也沒想到,姑姥姥竟會反過來為安歌說話。
“小不忍則亂大謀。”
顧祖母放下茶杯,聲音沉了幾分。
“你和安歌不一樣。她若能給知衡生下孩子,才算半個顧家人,現(xiàn)在不過是個外人。而你,流著顧家的血,將來顧家內(nèi)宅本就該你主持。連下人和你看上的男人說幾句話、扶一把都容不下,將來怎么撐得起門戶?”
“我看上的男人”
童顏心頭一震。
姑姥姥竟知道她對藺聿恒的心思?
她下意識想否認(rèn):“姑姥姥,我沒……”
“沒看上藺聿恒?”
顧祖母打斷她,目光銳利如刀,直刺她眼底。
“你當(dāng)著冷燁的面,眼睛都快黏在他身上了,還想瞞我?”
童顏渾身一僵,轉(zhuǎn)念想到姑姥姥的寵愛。
只要她承認(rèn),老人定會為她鋪路。
她咬了咬牙,抬眸迎上老人的目光。
“是,我看上他了。他英俊卓然,氣度不凡,只有他才配得上我。”
顧祖母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笑出聲。
“倒是有眼光,膽子也大。既然你有心,我便為你問問。不過他是京都來的,底細(xì)還不清楚。”
說著,她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童顏按捺不住心頭的竊喜。
嘴角高高揚起,眼巴巴地盯著顧祖母的手機。
連呼吸都放輕了。
可下一秒,顧祖母的臉色就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猛地按下免提,手機里清晰傳來一句話。
“京都北城藺三少藺聿恒,早已有婚約,有未婚妻了。”
茶室里的茶香瞬間凝滯,童顏的笑意卻在臉上僵著。
藺聿恒有未婚妻?
他竟然有未婚妻!
而手機免提的聲音,也恰到好處的。
傳到門外跪著的。
安歌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