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工業(yè)區(qū)會面地點。
引擎的咆哮和刺目的車燈如同發(fā)狂的猛獸,撞碎了夜的沉寂。
三輛沒有牌照的黑色越野車呈品字形。
蠻橫地碾過荒草和碎磚,直撲廢棄修車廠。
“走!”蘇晚的聲音斬釘截鐵。
就在陳教授被驚得愣神的瞬間。
蘇晚已拽著他沖向辦公室后方那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墻體缺口。
這是預(yù)先偵查時找到的連接隔壁廢棄倉庫的唯一通道。
缺口狹窄,布滿碎磚和銹蝕的鋼筋。
蘇晚將陳教授先推過去,自己緊隨其后。
她的動作敏捷得不像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家屬,倒像是久經(jīng)訓(xùn)練的士兵。
尖銳的碎石刮擦著她的外套,發(fā)出刺啦聲響,但她毫不在意。
身后,車燈將辦公室殘破的輪廓照得雪亮。
急剎車帶起的塵土還未落下,車門砰砰打開。
七八個穿著黑色作戰(zhàn)服,臉上戴著簡易面具的身影敏捷地躍出。
他們手中赫然握著短小的沖鋒槍!
“目標(biāo)消失!分頭搜!”一個粗嘎的聲音厲聲命令。
子彈上膛的“咔嚓”聲在寂靜的廢墟中格外清晰。
蘇晚心臟狂跳,腎上腺素飆升。
她拉著陳教授,利用斷墻和廢棄機械的陰影,在迷宮般的廢棄倉庫里快速穿行。
朝著二號撤離點一個通往廠區(qū)后部老舊排水涵洞的隱蔽入口移動。
耳機里傳來外圍接應(yīng)小組急促的指引和警告,以及陸衍舟冷靜卻緊繃的指令。
“對方有武裝,訓(xùn)練有素,不是普通混混。蘇晚,陳教授,不要直線跑,利用障礙!接應(yīng)小組在C點被火力壓制,正在繞路,你們需要自己堅持一分鐘!”
“明白!”蘇晚低喘著回應(yīng),將陳教授按在一堵厚實的承重墻后。
幾發(fā)子彈“噗噗”打在附近的磚墻上,碎屑飛濺。
對方追得很緊,而且似乎有熱成像或夜視設(shè)備,在黑暗中也能大致捕捉到他們的方位。
陳教授臉色慘白,呼吸急促,眼鏡歪斜。
但這位老醫(yī)生竟出人意料地沒有崩潰。
只是緊緊抱著那個裝有假病歷的公文包,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蘇……蘇女士,他們是沖林博士來的,還是沖我們?”
陳教授聲音發(fā)顫地問。
“不知道。”蘇晚咬牙,從地上摸起半截銹蝕的鐵棍,握在手中,“但落到誰手里,都不會有好結(jié)果。”
就在這時,耳機里傳來陸衍舟突然拔高的聲音。
帶著一絲壓抑的驚怒:“蘇晚!小心左前方!有兩個人從側(cè)面包抄過去了!來不及了!”
蘇晚猛地抬頭,果然看到兩點幽綠的光點在左側(cè)一堆廢棄油桶后閃爍,正快速逼近!
她和陳教授藏身的這堵墻,側(cè)面是空的!
腹背受敵!
……
廢棄小樓觀察點。
陸衍舟抱著子寧,在兩名保鏢的護(hù)衛(wèi)下剛沖出小樓后門,就聽到了密集的槍聲從修車廠方向傳來。
他的心驟然縮緊。
“爸爸!媽媽!”子寧在他懷里猛地一抖,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衣領(lǐng),大眼睛里瞬間盈滿淚水,但死死咬著嘴唇?jīng)]哭出聲。
“媽媽沒事,寧寧不怕,爸爸保證!”
陸衍舟語速極快,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承諾。
他一邊在保鏢掩護(hù)下沖向停在巷子深處的備用車輛,一邊對著耳機厲聲下令,聲音冷得掉冰渣:
“所有外圍小組,放棄隱蔽,火力壓制!給我把靠近蘇晚和陳教授的雜碎清理掉!不惜代價!立刻!”
“陸總,對方火力很猛,而且似乎早有準(zhǔn)備,我們的路線被預(yù)判了……”
頻道里傳來交火聲和隊員急促的匯報。
“那就給我撕開一條路!”陸衍舟低吼,將子寧小心地塞進(jìn)車?yán)铮唤o其中一名保鏢,“帶小姐去第三備用點!沒有我的直接命令,不許出來!”
“爸爸!”子寧終于哭喊出來,小手伸向他。
陸衍舟心像被狠狠揪住,但他只是用力握了握女兒的小手,深深看了她一眼:
“等爸爸帶媽媽回來。”
說完,他猛地關(guān)上車門,對保鏢一點頭。車輛無聲地滑入黑暗。
陸衍舟轉(zhuǎn)身,從車后備箱里取出一個黑色長條包,動作迅捷地檢查了一下里面的裝備,然后對留下的另一名保鏢道:
“去開車,我們繞到廠區(qū)側(cè)后方,從排水系統(tǒng)那邊進(jìn)去接應(yīng)。”
“陸總,太危險了!里面交火……”
“執(zhí)行命令!”陸衍舟的聲音不容置疑。
蘇晚在里面,他不可能坐在指揮車?yán)锏认ⅰ?/p>
他拉開車門,坐進(jìn)駕駛位,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下,銳利如出鞘的刀。
左側(cè)包抄的兩人已近在咫尺,蘇晚甚至能聽到他們粗重的呼吸和靴子踩在碎石上的細(xì)微聲響。
而正前方,追兵也在逼近。
絕境。
蘇晚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目光掃過周圍。
承重墻、油桶、幾根歪斜的鋼梁、地上散落的生銹鐵鏈沒有退路,沒有掩體。
不,還有!
她的目光落在頭頂。
倉庫的屋頂早已坍塌大半,露出一片扭曲的鋼筋骨架和破損的石棉瓦。
幾根粗壯的、橫跨倉庫的工字鋼梁還算完好,高高懸在約四五米的上方。
電光火石間,她做出了決定。
“陳教授,抓緊我!”蘇晚低喝一聲,不等陳教授反應(yīng),猛地將他往自己背上一推,用那半截鐵棍飛快地勾起地上那盤生銹的鐵鏈!
她將鐵鏈一端飛快地在陳教授和自己腰間纏了兩圈,打了個死結(jié),另一端則用盡全力,猛地向上拋去!
“嘩啦!”鐵鏈劃過空中,精準(zhǔn)地搭在了那根最粗的工字鋼梁上,繞了兩圈,垂下來一截。
“抱緊!”蘇晚再次厲喝,雙手抓住垂下的鐵鏈,雙腳猛地蹬地,借助腰腹力量和鐵鏈的擺動,帶著陳教授,像人猿泰山般朝著側(cè)前方。
那堆廢棄油桶的方向——蕩了過去!
這一切發(fā)生在短短兩三秒內(nèi)。左側(cè)包抄的兩人剛繞過油桶,就看到一個黑影呼嘯著凌空蕩來!
他們下意識地抬槍,但已經(jīng)晚了!
蘇晚在蕩到最高點的瞬間,松開了鐵鏈,身體借勢,屈膝,狠狠撞向其中一人的胸口!
同時,右手的半截鐵棍如毒蛇出洞,戳向另一人的咽喉!
“砰!”“呃啊!”
沉悶的撞擊聲和痛苦的悶哼同時響起。
被撞中胸口那人直接倒飛出去,撞在油桶上,發(fā)出巨響。
被戳中咽喉那人則捂著脖子踉蹌后退。
蘇晚落地,翻滾卸力,順手抄起了地上掉落的一把沖鋒槍。
動作行云流水,狠辣果決,哪里還有半分剛才憂心家屬的模樣。
陳教授被這一幕驚呆了,直到蘇晚扯著他再次躲到油桶后,才回過神來,看向蘇晚的眼神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蘇晚沒時間解釋,她快速檢查了一下到手的武器,彈匣是滿的。
“會開槍嗎?”她問陳教授。
陳教授臉色慘白地?fù)u頭。
“那就跟緊我,低頭!”
蘇晚說完,探身出去,一個精準(zhǔn)的點射,將另一個剛從缺口沖進(jìn)來的追兵逼退。
她的槍法極準(zhǔn),顯然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
槍聲吸引了更多追兵。
但蘇晚利用油桶和復(fù)雜的地形,且戰(zhàn)且退,竟然暫時拖住了對方。
她在為接應(yīng)小組爭取時間,也在等陸衍舟。
“蘇晚!聽到請回答!我們到了排水口!報告你的位置!”
陸衍舟的聲音終于再次在耳機響起,帶著明顯的喘息和急切。
“B區(qū),廢棄油罐附近!對方至少六人,有自動武器!”蘇晚語速飛快。
“堅持住!三十秒!”
三十秒,在平時不過轉(zhuǎn)瞬,在此刻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彈藥不多了,追兵的火力越來越猛。
一顆流彈擦著蘇晚的小臂飛過,帶起一溜血珠,但她眉頭都沒皺一下。
就在蘇晚打空最后一個彈夾,準(zhǔn)備抄起鐵棍做最后搏斗時,倉庫另一側(cè)突然傳來激烈的交火聲和慘叫!
緊接著,是陸衍舟那熟悉而冷冽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
“里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放下武器!”
是陸衍舟!
他帶著人從排水口方向直接殺進(jìn)來了!
追兵顯然沒料到背后受敵,陣腳頓時有些亂。
蘇晚抓住機會,拉著陳教授,朝著陸衍舟聲音的方向全力沖去!
“在那里!別讓他們跑了!”追兵中有人怒吼,子彈追著蘇晚他們的腳步,打得地面火星四濺。
眼看就要沖出倉庫,與迎面趕來的陸衍舟匯合,突然,倉庫深處,那個林紹安消失的方向,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緊接著是劇烈的爆炸和沖天的火光!
爆炸的氣浪裹挾著雜物席卷而來,將所有人都掀得東倒西歪!
是那些越野車!
有人引爆了它們!
不是為了殺傷,而是制造極致的混亂和遮蔽!
濃煙、火光、塵土瞬間吞噬了一切。
咳嗽聲、驚呼聲、雜物倒塌聲響成一片。
“蘇晚!蘇晚!”陸衍舟在濃煙中焦急地呼喊,完全不顧危險。
“這里!”蘇晚從一堆碎磚后爬起,拖著被震得暈頭轉(zhuǎn)向的陳教授,踉蹌著朝陸衍舟聲音的方向摸去。
兩人終于在能見度不足一米的濃煙中匯合。
陸衍舟一把將蘇晚緊緊摟進(jìn)懷里,力道大得讓她骨骼發(fā)疼,但那份失而復(fù)得的顫抖,卻清晰無比。
他飛快地檢查她,看到手臂上的擦傷,眼神一暗。
“我沒事,皮外傷。”
蘇晚急促道,“陳教授?”
“我也還行。”陳教授咳嗽著。
“走!”陸衍舟不再多言,一手護(hù)著蘇晚,一手示意隊員架起陳教授,朝著排水口方向快速撤退。
身后的交火聲還在繼續(xù),但已漸漸稀疏。
對方似乎在爆炸后,也借著混亂開始撤離了。
與此同時,城西另一端的物流園區(qū),氣氛同樣緊張到了極點。
偽裝成倉庫管理員和貨車司機的行動人員,正緊張地盯著不遠(yuǎn)處那個情緒崩潰的男人。
他扔掉了偽裝用的帽子和外套,露出了一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胡子拉碴的臉。
眼神赤紅,布滿血絲,手里緊握著一把自制的簡陋,但看起來足夠危險的火藥槍。
他正對著空無一人的偽裝成史密斯醫(yī)生臨時聯(lián)絡(luò)點的空倉庫嘶吼。
“出來!我知道你們在里面!把藥給我!給我!”
男人的聲音嘶啞絕望,如同困獸。
“我女兒等不了了!她等不了了!你們這些騙子!惡魔!”
他揮舞著手中的槍,一步步朝著倉庫緊閉的卷簾門逼近。
埋伏在側(cè)翼的行動人員手心出汗,請示的命令已經(jīng)發(fā)出,但陸總那邊正在交火,暫時沒有回復(fù)。是強制制服,還是……
就在這時,男人懷里的一個老式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不是來電鈴聲,而是一段簡單的、重復(fù)的電子音。
男人的動作猛地僵住。
他像是被電擊了一樣,顫抖著手拿出手機。
只看了一眼屏幕,那赤紅的、瘋狂的眼神,瞬間變成了極致的恐懼和死灰般的絕望。
他不再看倉庫,不再嘶吼。
他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倉庫,面向空曠的停車場。
然后,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他舉起了那支簡陋的火藥槍,沒有對準(zhǔn)任何人,而是抵住了自己的下頜。
“不!!”一名行動人員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砰!”
一個沉悶的并不響亮的槍聲,在空曠的物流園區(qū)回蕩。
男人像個破麻袋一樣,仰面倒下,鮮血在水泥地上迅速洇開。
他手中那個老式手機,屏幕還亮著,上面只有一條剛剛收到的、來自未知號碼的短信:
【任務(wù)失敗。清理。】
夜風(fēng)吹過,帶著血腥味和硝煙味,也帶來了遠(yuǎn)處城市模糊的喧囂。
兩處的混亂漸漸平息,但留下的,是更深的迷霧、刺目的鮮血,和一句冷酷的“清理”指令。
老工業(yè)區(qū)那邊,第三方是誰?
目的何在?林紹安是生是死?
物流園區(qū)這邊,這個絕望的父親,以最慘烈的方式,宣告了“任務(wù)失敗”。
也掐斷了一條剛露頭的線索。
他背后那個發(fā)送“清理”指令的“老板”,究竟是誰?
陸衍舟摟著蘇晚,坐在撤離的車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昏暗街景。
蘇晚手臂上的傷口已經(jīng)簡單包扎,陳教授靠在另一邊,驚魂未定。
子寧在第三備用點,暫時安全。
但陸衍舟知道,真正的風(fēng)暴,或許剛剛開始。
對手的冷酷、果決和滲透力,遠(yuǎn)超預(yù)計。
而“普羅米修斯”和“樣本”的陰影,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壓迫感,籠罩下來。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是子睿剛剛發(fā)來的一條加密信息,只有短短一句話:
【爸爸,追蹤林博士最后消失前的信號,發(fā)現(xiàn)他試圖向外發(fā)送一個數(shù)據(jù)包,但被攔截。數(shù)據(jù)包殘留信息指向一個坐標(biāo),和一家名字——長青生物療養(yǎng)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