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話是我所言!與耿老將軍無干!”方才失言的副將見勢不妙,急忙挺身而出,想為耿炳文開脫——正是他說真定城是耿炳文的地盤!
李景隆沒理會這人,依舊直勾勾盯著耿炳文,臉色卻已漸漸緩和:“本帥知曉耿老心中有委屈,有不甘。朝廷臨陣換將,確是兵家大忌。”
“但事已至此,你我本該同心協(xié)力共抗燕逆,而非在此相互掣肘、彼此為難!若燕軍真破了北境,你我拿什么向天下蒼生交代?”
耿炳文眉頭緊鎖,低頭朝李景隆抱拳:“此事確是老夫管教不力,理當(dāng)受責(zé)。還請小國公見諒!”
“來人!即刻去配合盛庸將軍完成換防!若出半分差錯,軍法從事!”
話音未落,三名將領(lǐng)立刻領(lǐng)命而去,再不敢有片刻遲疑。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一群人,此刻已個個蔫頭耷腦,再無半分氣焰。
李景隆笑了笑,一邊示意耿炳文落座,一邊緩緩開口:“離京之時,我已說服陛下。此番北上雖由我掛帥,但我已懇請陛下讓耿老留下來協(xié)助。”
“畢竟耿老身經(jīng)百戰(zhàn),有您在,我方能安心。”
這話一出,耿炳文和他剩余的部下頓時驚得瞪圓了眼,滿臉難以置信地望向李景隆。
“耿老不必如此驚訝。”李景隆端起福生剛倒的茶,朝耿炳文舉了舉,“派我做征虜大將軍,本就是朝中庸臣的無奈之舉,不少人打心底里瞧不上我。”
“但無論旁人如何看,我都以平定燕亂為頭等大事,因為我不想再看到有任何百姓流離失所,更不愿見越來越多的無辜者在這場戰(zhàn)亂中枉死。”
“我相信耿老應(yīng)該跟我的想法一致,都不想看到這場內(nèi)戰(zhàn)再繼續(xù)下去了,對么?”
耿炳文聞言,霍然離座躬身行禮:“國公所言極是!沒想到國公竟如此寬宏大量,先前是老夫錯了!”
“國公的能耐早已無需證明,真定之危能解,全賴國公運籌帷幄,換作旁人,未必能成!老夫心悅誠服!”
“從今往后,老夫自當(dāng)以國公馬首是瞻,共抗燕賊,縱是刀山火海,也絕不推辭!”
李景隆緩緩起身,伸手扶住耿炳文的手臂:“好!那從今日起,耿老便是南軍副帥,您的舊部仍由您自行統(tǒng)領(lǐng),只盼你我能早日凱旋歸京!”
“末將遵令!”耿炳文再次躬身,聲如洪鐘。
此刻起,他已全然接受李景隆的統(tǒng)帥身份,連稱呼也從“小國公”改成了“國公”。
“大將軍,那被抓的那幾人...”
這時,有將領(lǐng)突然上前,想為之前被抓的同僚求情,卻被耿炳文厲聲打斷:“住口!他們敢背著老夫阻撓換防,便是咎由自取!軍法無情!誰求情也沒用!”
如果這時候他再護著自己的人,那就是錯上加錯。
“耿老不必動怒,”李景隆笑著為耿炳文續(xù)上茶:“要練出虎狼之師,確實得軍法森嚴(yán),斷不能徇私,被抓的那幾人,按律本該各打八十軍棍...”
這話讓耿炳文和其部下皆是一怔,神色復(fù)雜。
“但念在他們隨耿老守衛(wèi)真定有功,本帥便做主將他們從輕發(fā)落,不如就各打二十軍棍,讓他們牢記今日之過。”
“留著全身,將來在戰(zhàn)場上戴罪立功吧。”
李景隆頓了一下,笑著說完。
“多謝國公!”
眾人一聽,包括耿炳文在內(nèi),全都恭敬地沖著李景隆抱拳一禮,眼睛里滿是感激。
待耿炳文帶著部下全部退下,大廳內(nèi)終于清靜。
換防雖出了岔子,卻借機拉近了與耿炳文的關(guān)系,對后續(xù)戰(zhàn)事終究是利大于弊。
“少主,換防的事了了,那蕭云寒送來的名單該如何處置?”福生輕步上前,低聲問道。
李景隆聞言皺起眉頭。蕭云寒那份名單上,既有怯戰(zhàn)惑眾之徒,也有克扣軍餉、私放高利之輩,更有親燕疏京、涉嫌叛逃之人!
可他剛到真定,根基未穩(wěn),此事急不得。
萬一處置不當(dāng)引發(fā)內(nèi)亂,被燕軍趁虛而入,后果不堪設(shè)想。
所以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好在名單上的人已盡數(shù)掌握,他已命錦衣衛(wèi)暗中監(jiān)視。
魏崢?biāo)篮螅渑f部大多選擇臣服,他們分得清局勢,知道跟著李景隆才有出頭之日。
少數(shù)反抗私逃者,最終都落得個凄慘下場。
...
午后,李景隆踱步至鐵鉉與平安的住處。二人傷勢已由軍中醫(yī)士診視過,幸無大礙。
“大將軍怎么親自來了?這可折煞屬下了!”鐵鉉見李景隆進門,先是一愣,忙掙扎著想起身。
“躺好!”李景隆笑著按住他,又瞪向同樣打算起身的平安,“有傷就好生休養(yǎng)!不管輕重,我還等著你們?nèi)蘸髱П蜒嗄娲蚧乩霞夷兀銈兛啥际俏沂掷锏膶氊惛泶瘢 ?/p>
這話逗得鐵、平二人相視一笑,平安卻因動作稍大扯到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鐵鉉收了笑意,正色道:“大將軍,末將有一事稟報。昨日人多未及細(xì)說,之前帶兵營救平安兄時,在真定城外三十里處,末將果然發(fā)現(xiàn)燕軍設(shè)下了埋伏。”
“雖是小股人馬,但若非末將事先收到錦衣衛(wèi)密報,一旦陷入圈套,后果不堪設(shè)想。”
“是大將軍派錦衣衛(wèi)提醒末將的么?”
李景隆心中了然,知道必是蕭云寒傳遞的消息。
他也沒有想到,當(dāng)日與鐵鉉的猜測竟然成真,若非自己靈機一動兵分三路來解真定之危,恐怕已經(jīng)中了朱棣的算計。
沒想到朱棣不但帶兵能力出眾,玩起陰謀詭計來竟也這般爐火純青。
“安心養(yǎng)傷吧。”李景隆稍作沉思之后,拍了拍鐵鉉的肩膀,對鐵鉉的疑問并未作答,“燕軍短期內(nèi)應(yīng)該不會再來,南軍正好趁此休整,養(yǎng)精蓄銳。”
鐵鉉是個通透人,見狀便不再追問。
蕭云寒的存在本就是機密,除了李景隆自己,便只有福生一人知曉。
正說著,福生輕步來到門口,低聲通稟:“少主,耿老將軍派人來請,說召集了眾將領(lǐng)在議事廳,似有要事相商。”
李景隆微蹙眉頭,辭別鐵、平二人,徑直往議事廳而去。
剛到門口,就聽見里面一陣爭論,隱約是在商討接下來該如何對抗燕逆。
李景隆推門而入,只見以耿炳文為首的真定將領(lǐng)幾乎全員到齊,監(jiān)軍王忠也坐在耿炳文身旁,一副昂首挺胸的模樣,瞧著格外扎眼。
李景隆心里已猜到耿炳文的用意,只隨意與眾人打過招呼,便默然坐到耿炳文身旁的主位上。
“大將軍,我等齊聚于此,是想商議如何奪回失地、剿滅燕逆。”耿炳文見李景隆神色冷淡,訕訕一笑,“不知大將軍有何高見?”
李景隆唇邊噙著笑意,將話頭拋回去:“我初來乍到,尚未與燕軍正面交鋒,論應(yīng)對之法,恐怕還是耿老更有經(jīng)驗,不如先聽聽您的高見?”
“得嘞!”耿炳文笑著應(yīng)下,起身便往門外走,“大將軍稍候!”
片刻后,耿炳文捧著一只精致木盒返回,臉上難掩一絲按捺不住的激動。
望見那木盒,李景隆心頭猛地一沉,那木盒無論是形狀還是質(zhì)地,都像極了先前交給魏崢的那個,一絲不祥的預(yù)感瞬間爬上心頭。
“昨夜老夫派往燕軍腹地的斥候已回,還帶回了燕軍布防圖!”耿炳文一邊說著,一邊從盒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張圖,在眾人面前鋪開,“與大將軍一戰(zhàn)后,朱棣已經(jīng)帶著近衛(wèi)回了北平,其余兵力全都駐扎在永平城與居庸關(guān)一帶,約莫二十余萬!”
眾將領(lǐng)見了布防圖,頓時個個興奮起來,臉上躍躍欲試的神情,仿佛勝利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