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端起清茶抿了一口。
神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開門見山問道:“吳參將,關于朝廷撥到瀧州的賑災錢糧有所缺失一事,你可知道什么隱情?”
吳杰聞言,心中一凜。
連忙起身拱手一禮,語氣恭敬而謹慎:“回景帥,此事末將在軍中也曾聽聞過一些流言蜚語。”
“說是有官員暗中克扣、中飽私囊。”
“但瀧州戍軍一直駐守在城外大營,沒有朝廷調令,不得擅自出營干預地方事務。”
“因此對于具體情況,末將知道的并不比景帥多,恐怕幫不上什么忙。”
他說的倒是實情。
戍軍的職責是鎮邊守疆,地方行政與賑災事宜自有三司官員負責,他們不便插手。
即便知道有貓膩,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無權過問。
李景隆點了點頭,并未繼續深問。
他也知道,吳杰作為戍軍將領,確實很難接觸到地方賑災的核心事務。
他話鋒一轉,再次問道:“既然如此,那你對盤踞在青冥山上的亂匪,了解多少?”
“亂匪之事,末將倒是略知一二。”吳杰松了口氣,連忙答道,“按常理來說,剿匪本是瀧州都指揮使司的職責。”
“我戍軍一般只在爆發大規模戰亂時才會出手,不過軍中斥候一直密切關注著青冥山匪患的動向,也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據斥候回報,這伙亂匪魚龍混雜,除了山匪、饑民和退役老兵之外,確實有不少來歷不明之人。”
“他們行事狠辣,戰法嫻熟,絕非普通匪患那么簡單。”
“而且他們勢力龐大,人數保守估計已有數千之眾,盤踞在青冥山深處,易守難攻。”
“不過,在我瀧州戍軍的勢力范圍之內,他們倒是從未敢輕易出沒。”
“想來是忌憚我戍軍的戰力,不敢貿然挑釁。”
說到這里,吳杰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身為戍軍的自豪。
瀧州戍軍乃是精銳之師,戰力遠非地方衛所可比,這一點,亂匪們顯然也心知肚明。
李景隆微微頷首,心中對這伙匪患的實力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他沉吟片刻,繼續追問:“瀧州戍軍如今共有多少兵馬?戰力如何?”
“回景帥,我瀧州戍軍滿編五萬,其中騎兵兩萬,步兵兩萬五千,輜重兵五千。”
吳杰立刻沉聲回答,語氣中充滿了自信。
“將士們皆是常年操練,弓馬嫻熟,甲胄軍械一應俱全,戰力絕對可靠!”
李景隆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緩緩說道:“好!回去告訴你的上司,讓他即刻著手準備,調撥兩萬兵馬,隨時聽候我的調遣。”
“到時,便由你親自率領這支部隊,隨我一同前往青冥山剿匪。”
“末將遵命!”吳杰心中一震,連忙躬身領命,臉上難掩激動之色。
能在李景隆麾下效力,參與如此重要的剿匪之戰,對他來說,既是榮譽,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李景隆饒有深意地看著他,心中暗自思忖。
不知為何,在吳杰身上,他隱約看到了平安的影子。
同樣的心懷家國,而且都有著一身不俗的軍事才能。
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吳杰將來一定會成為自己的心腹之人。
“此事事關重大,你務必盡快回去稟報,讓大營做好萬全準備。”李景隆再次叮囑道,“剿匪之事刻不容緩,我們耽擱不起。”
“末將明白!”吳杰重重地點了點頭,再次躬身行了一禮,隨后轉身快步離去。
步伐比來時更加沉穩,也更加急促,顯然是急于回去傳達命令。
“少主,我送送他。”福生見狀,連忙行了一禮,快步追了出去。
李景隆站在窗邊,目送著吳杰的身影消失在客棧門外,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有了瀧州戍軍這兩萬精銳騎兵,再加上自己帶來的親衛,剿滅青冥山的匪患便多了幾分把握。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吳杰心中一直默默崇拜著他。
自李景隆平定燕亂、威震天下之日起,吳杰便將他視為了自己的榜樣和偶像,渴望有朝一日能在他麾下效力。
而且,在整個瀧州戍軍之中,崇拜李景隆的人何止吳杰一個?
當初李景隆率領大軍平定燕亂,歷經大小數十戰,未嘗一敗,這樣的戰績早已傳遍了整個軍中。
無數將士都對他心生敬仰,渴望能有機會追隨他馳騁沙場,建功立業。
所以,當朝廷的詔令送到瀧州大營,告知他們李景隆將前往瀧州主持剿匪事宜時,大營中的很多將士都振奮不已。
幾乎所有人都紛紛主動請纓,想要參與此次剿匪之戰。
能在景帥麾下效力,對他們來說,是莫大的榮耀。
...
午后的陽光漸漸變得熾熱起來,灑在瀧州城的街道上,驅散了清晨的微涼。
由于李景隆刻意讓福生將自己已經抵達瀧州城的消息放了出去,原本還算清靜的客棧,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瀧州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三司的大小官員,還有當地的鄉紳權貴。
得知李景隆駕臨瀧州,紛紛備上厚禮,爭先恐后地前來客棧拜見。
一時之間,客棧門前車水馬龍,人滿為患。
光是前來拜見的官員們乘坐的馬車,就足足停了十幾輛,將客棧門前的街道堵得嚴嚴實實。
不明所以的百姓們也紛紛出了家門,聚集到了客棧外面,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大人物住在這間可以算是瀧州城內最破的客棧里。
隨著越來越多的百姓涌來,整條街道都被堵得水泄不通,連行人都難以通行。
客棧老板看著眼前這盛況,臉上樂開了花,忙前忙后地招呼著。
他心中暗自慶幸,還好當初沒有因為李景隆一行人看著低調而怠慢了他們。
如今看來,這可是真正的貴人啊!
客棧房間內,李景隆聽著外面嘈雜的人聲,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他知道,這些官員和權貴前來拜見,無非是想借機攀附關系,或是打探自己此次前來瀧州的真正目的。
對于這些虛與委蛇的應酬,他向來不感興趣,但身處其位,有時候卻又不得不應付。
李景隆斜倚在臨窗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捏著白瓷茶杯。
碧綠的茶湯在杯中輕輕晃動,映出他眼底深藏的銳利。
他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目光透過雕花木窗,落在樓下熙攘的人群中,仿佛能看穿這瀧州城的每一寸肌理。
“大人,您慢用。”客棧掌柜弓著身子,幾乎要把腰彎成九十度。
雙手捧著描金漆盤,將幾碟精致的茶點輕輕擺在桌上。
碟中是剛出爐的桂花糕、松子酥,還有瀧州特產的蜜漬金橘,色澤誘人。
掌柜的臉上堆著諂媚的笑,眼角的皺紋都擠成了溝壑。
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刻意的討好:“這兩日的食宿,小店全給您包了。”
“您要是有任何吩咐,不論早晚,只需喊一聲,小的立刻就來。”
當他看到連瀧州三司的官老爺們都恭敬地候在外面等候召見,就知道李景隆是個大人物,哪里還敢收半分錢銀?
掌柜的活了大半輩子,在瀧州城見慣了官老爺的威風,可從未見過這三位跺跺腳就能讓瀧州抖三抖的人物,居然會如此謙卑地等候在一家客棧門口。
再看這位姓李的大人,衣著華貴卻不張揚,眉宇間自有一股懾人的氣勢。
掌柜的心里跟明鏡似的,這定是位連三司官員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別說免了食宿,就算這位大人要他把客棧拆了重建,他也得點頭哈腰地應著。
除非他嫌自己的命太長,想嘗嘗抄家滅門的滋味。
樓下的整個一樓大廳,原本喧鬧的酒桌旁沒了食客,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擺滿茶點的方桌。
桂花糕、松子酥、蜜漬金橘,還有上好的龍井、碧螺春。
每一樣都擺得整整齊齊,仿佛在等待一場重要的宴席。
這是李景隆一早就讓福生安排的,他就是要在這小小的客棧里,好好會會那些平日里在瀧州只手遮天的父母官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