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老不必驚訝?!崩罹奥⊥康煽诖舻墓⒈模笭栆恍?,“此事我會親自督辦,你不必插手。屆時即便朝廷怪罪,或是軍中有怨言,也絕計怪不到你頭上?!?/p>
“只是有一條...”他語氣稍沉,目光鄭重起來,“若想平定燕亂,南軍必須上下一心。這是底線,更是根本,還望耿老在整肅期間莫要干涉。”
耿炳文望著他認真的神色,略一遲疑,便抱拳躬身:“既然大將軍已有決斷,老夫自當全力支持,況且老夫既為南軍副帥,總不能袖手旁觀,在這期間若有需要老夫效力之處,大將軍盡管吩咐。”
“好,那便有勞耿老了?!崩罹奥☆h首一笑,眼底閃過幾分贊許。
識時務者為俊杰,耿炳文雖偶有古板,卻總算是個知進退的人。
“只是...老夫還有一事頗感好奇,”耿炳文忽然頓住,像是想起什么,狐疑地看向李景隆,“老夫收到斥候來報,稱朱棣之所以急匆匆趕回北平,是因有朝廷的人潛入了燕王府...”
他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李景隆:“說是燕王妃夜里熟睡時,被人畫了張花臉。老夫猜測,該是錦衣衛所為吧?”
李景隆坦然點頭:“果然瞞不過耿老。若非如此,朱棣不會急著趕回北平,我們也得不到這喘息之機。”
他早已得知,蕭云寒潛入北平后,夜闖燕王府,在燕王妃熟睡時神不知鬼不覺畫了張臉譜,鬧得王府大亂,形同驚弓之鳥。
耿炳文眉頭微蹙,神色凝重起來:“魏崢此人向來不擇手段,什么都做得出來。大將軍派他去北平,萬一出了岔子,怕要節外生枝?!?/p>
“打仗是男人的事,靠威脅一個女子取勝,即便贏了,也勝之...”
“魏崢已經死了?!辈坏人f完,李景隆已淡淡打斷,嘴角噙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耿炳文猛地一愣,怔怔望著李景隆,半晌說不出話來。
自李景隆離京時,他便得知了錦衣衛隨行北上的消息,卻沒料到魏崢竟沒到真定就丟了性命!
要知道,近年錦衣衛雖遭廢棄,魏崢這個指揮使卻仍無人敢輕慢,更有傳聞說他與東宮過從甚密。
此刻聽聞死訊,耿炳文心頭一緊,他有些沒想到李景隆行事竟真的這般殺伐果斷!
“既如此,是老夫多慮了?!彼B忙抱拳,“今后無論大將軍做何決定,只要為了朝廷,老夫必全力支持!”
李景隆笑著回禮,目送耿炳文轉身離去,他喜歡與聰明人共事。
“福生!”略一沉思,李景隆揚聲喚道。
“少主。”福生應聲而入,躬身行禮。
“接下來,該專心收拾這份名單上的人了?!崩罹奥⑹捲坪仕偷拿麊芜f過去,“派人盯緊上面每一個人,日夜監視?!?/p>
“另外,即日起若無要事,不許去火器工坊擾我。”說罷,他徑直向外走去。
“是!”福生恭敬應下,當即遣人四散,緊盯名單上的目標。
自次日起,李景隆便似消失了一般,沒日沒夜守在真定城北街的一處地下隧道里。
沒有人知道,他早已命黃茂聯合當地軍器司,集中工匠在地下造了座秘密火器工坊,正晝夜不停地趕造火器。
平燕之戰注定是場持久戰,歷史上就打了三年多,如今何時結束無人能料。
李景隆心里清楚,南軍戰斗力不如燕軍,便只能在武器上扳回劣勢。
憑著他從未來帶來的槍械知識,再加上黃茂的巧思,即便造不出現代化熱.兵器,尋常火器總該不成問題。
至少,能甩開大明當下的火器鑄造水平十條街。
...
三日后。
福生火急火燎地沖進地下火器工坊。
“出事了?”李景隆正捏著顆初具雛形的“手榴彈”端詳,見福生神色凝重,不由得皺起眉頭。
“回少主,名單上的人已盡數查實,蕭云寒并無虛言。”福生躬身遞還名單,語氣愈發急促,“更要緊的是,方才玄衣錦衛來報,軍中出了逃兵,屬下已命人將他們盡數押回。”
李景隆眉頭擰得更緊:“有多少人?為何要逃?”
“共一百二十七人,屬下盤問過,可他們誰都不肯說,只道要見了少主才肯吐露實情?!备I鸁o奈搖頭。
“走?!崩罹奥√裘计鹕?,隨手將手榴彈丟給旁側工匠,“告訴黃老,工序沒錯,抓緊趕制。第一批威力別太大,免得傷了自己人。”
福生好奇的瞥了眼工匠手中的鐵疙瘩,快步跟上李景隆的腳步。
半柱香后,李景隆回到住處,一進門便見院子里跪滿了人,個個縮肩垂首,戰戰兢兢。
“都起來!這陣仗,不知情的還當本將軍掛了呢!”李景隆皺眉呵斥了一聲,帶著幾分不耐從人群中穿過。
福生搬來座椅,李景隆轉身落座時,地上的逃兵們才敢緩緩起身。
“說吧,為何要當逃兵?”李景隆冷眼掃過眾人,聲音沉得像塊鐵。
逃兵固然可恨,可停戰期間一下子冒出這么多,背后定有緣由。
李景隆沒上來就動刑,倒想聽聽究竟。
人群里一陣騷動,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低著頭不敢作聲。
“沒人說實話?”李景隆故意沉下臉,聲音冷得刺骨,“那便按軍法處置,絕不姑息!屆時不光你們要受極刑,家人也一并連坐,流放三千里!”
古代對逃兵的懲處向來嚴苛,株連家族更是常事。
“大將軍饒命!我等實在是被逼無奈??!”這話一出,逃兵們頓時慌了神,為首的中年人“撲通”一聲跪倒,聲淚俱下。
“那就你來說?!崩罹奥≈噶酥杆?,臉上毫無表情,“說對了,你們都能活,說錯了,在場的一個也別想走!”
福生立刻上前,將中年人拉到李景隆面前摁跪在地。
“回稟大將軍,不是我等甘心做逃兵,實在是頂頭上司欺人太甚!”中年人滿臉憤懣,聲音都在發顫,“他不光克扣軍餉,每逢戰事還總逼我們打頭陣,死了也拿不到半分撫恤!”
“他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可他那些嫡系呢?不但不用沖鋒陷陣,平日里更是吃香喝辣,在軍中橫行霸道,簡直無法無天!”
“我們不逃,只有死路一條啊!”
李景隆的臉色瞬間陰沉如墨:“竟有此事?軍中就沒人管?!”
中年人苦笑著搖頭:“誰會管啊?這種事在軍中早就見怪不怪了,大家敢怒不敢言,哪有人敢出來討公道?”
“他背靠王公貴胄,就連耿老將軍都時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人家有權有勢,我們能怎么辦?”
“你們的頂頭上司是誰?”李景隆冷哼一聲,滿眼不屑。
耿炳文不敢動,他來動!
“是...是顯武將軍齊云...”中年人驚恐地抬頭瞥了李景隆一眼,聲音細若蚊蠅。
福生聞言立刻上前,附在李景隆耳邊低語:“少主,這齊云正是名單上克扣軍餉、私放高利之人,他是兵部尚書齊泰的親侄子,官居四品副參將。”
李景隆的臉色瞬間鐵青,難怪耿炳文不管,齊泰是當朝寵臣,他的親侄子,一個洪武舊臣怎好輕易動得?
“既如此,那就先拿他開刀!”李景隆瞇起眼,寒芒閃爍,“把他帶來,我倒要看看是個什么貨色!”
福生躬身應下,當即帶著四名玄衣錦衛快步離去。
“都別像見了閻王似的?!崩罹奥√а劭聪蚰侨荷l抖的逃兵,語氣鄭重,“有本將軍在,沒人能再欺負你們。今后軍中再有這等不公之事,盡管來報,本將軍替你們做主!”
“多謝大將軍!”
“大將軍深明大義,真是我等的再生父母??!”
逃兵們如蒙大赦,紛紛跪地叩謝。
“堂堂七尺男兒,別動不動就跪!”李景隆擺手喝止,語氣帶著幾分厲色,“骨頭別那么軟!”
眾人連忙起身,自動排成兩列,筆挺地站在院中。
這般模樣,倒有了幾分沙場老兵的風骨。
過了許久,福生才帶著人押著一名中年武將走進院子,徑直來到李景隆面前。
正是齊泰之侄,顯武將軍齊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