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老夫人在祠堂等您。”
正當李景隆閉目沉思之際,一名女仆來到了書房門口,怯生生的行了一禮。
“知道了。”
李景隆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口答應了一聲,將隨行名單和密檔放置妥當,出了書房,向后院祠堂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李母找他何事,雖然有些局促不安,但還是只能硬著頭皮前去。
雖與這位老夫人相處不多,但直覺告訴他,這位老夫人十分聰慧,那雙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好像什么都瞞不過她,絕不可輕視。
祠堂內,李母獨自站在列祖列宗牌位前,捻著佛珠的手指輕轉,唇間似有禱語低喃。
李景隆緩步而入,望著一排排靈位,下意識躬身行禮,而后略顯緊張地走到李母身側。
自踏入祠堂起,便覺有無數目光落在身上,透著股說不出的森然。
“來了?”
李母緩緩睜眼,側頭瞥了他一眼。
“母親。”李景隆拱手行禮。
“給列祖列宗上柱香吧,求他們保佑你此番北上平安歸來。”李母雙手合十,對著牌位深深一拜。
李景隆依言上前,上香、跪地叩拜。
李母望著李文忠的牌位,聲音輕顫:“夫君,景隆今得圣命,三日后便要去北境平亂。生逢亂世,男兒本該建功立業,可我只盼他一生平安...”
“如今朝中勢力盤根錯節,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她抬手拭了拭眼角,“求夫君在天之靈護著景隆,護著李家無災無難。”
李景隆望著老夫人虔誠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陣暖流。
雖非原身,但那份舐犢情深卻讓他感同身受,畢竟血濃于水。
“跟我來。”良久,李母轉身向祠堂后殿走去。
李景隆默默跟上,穿過一道小門,入眼是間燭光搖曳的密室。
正中木架上,靜靜躺著一桿銀槍與一塊鍍金的玄鐵令牌,槍身泛著冷冽的寒芒。
“這是你爹的兵器。”李母指尖撫過槍身,聲音帶著追憶,“當年你爹持它隨先帝征戰,讓北元聞風喪膽。今日我將它傳與你,盼它能護你每戰必勝。”
李景隆取下銀槍,冰冷的觸感順著掌心蔓延,槍尖仿佛還凝著陳年的血腥味。
這槍竟像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握著格外稱手。
他很喜歡。
“這是先帝御賜的免死金牌。”李母取下玄鐵令牌,鄭重遞給他,“有它在身,關鍵時刻可保你一命。”
令牌入手冰涼,上面的玄武浮雕似在睜眼凝視。
李景隆忽然明白,歷史上“李景隆”兵敗后能保全性命,或許正因這塊護身符。
“此番北上,切不可貪功冒進。”李母攥住他的手臂,目光殷切,“無論如何,保命最要緊。”
李景隆心頭一熱,語氣堅定:“母親放心,有列祖列宗保佑,有父親的銀槍在手,孩兒定會平安歸來。”他頓了頓,抬眼望向牌位,“更會平定燕逆,絕不讓李家蒙羞,不讓父親在天之靈受失望!”
李母輕輕點頭,望著他堅毅的眼神,轉身向門口走去,沒幾步卻輕輕嘆了口氣。
戰場瞬息萬變,誰能真的打包票?
李景隆望著她年邁的背影,千言萬語堵在喉頭,終是無法開口。
這一刻,他是真把這位老夫人當成了親娘。
“少主,您要找的人已在書房候著。”
剛出祠堂,福生已在外等候。
李景隆不語,將銀槍交他收好,揣緊玄鐵令牌,徑直往書房去。
書房內,一名青年身著飛魚服,腰懸繡春刀,筆挺地立在書案前。
聽見腳步聲,立刻轉身,對著李景隆恭敬行禮:“錦衣衛副指揮使蕭云寒,見過曹國公!”
李景隆微微頷首,目光如掃描儀般將蕭云寒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蕭云寒挺身而立,目不斜視,即便被這樣直白地審視,也始終未曾避閃。
“我能信你嗎?”李景隆收回目光,取出先前那份隨行名單與密檔。
蕭云寒頓了頓,抬眼看向他:“奉旨隨國公北上平亂,信與不信已不重要。”他語氣沉穩,“錦衣衛只奉命行事,國公若有令,我等自當竭力,絕不虛與委蛇。”
李景隆莞爾:“那若有人抗命呢?”
蕭云寒一愣,隨即昂起頭:“陣前抗命,罪同叛逆,絕不姑息!”
“若是你的頂頭上司呢?”李景隆步步緊逼。
“無論是誰,有罪便是有罪!”蕭云寒面不改色,語氣斬釘截鐵。
李景隆滿意頷首,將名單與密檔丟過去:“這是魏崢挑的人手,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蕭云寒接過來,低頭迅速翻閱。
李景隆在書案后坐下,倒了杯茶,靜靜等著他的回話。
“沒問題。”良久,蕭云寒將文件恭敬放回案上,“但沒問題,恰恰就是問題所在。”
李景隆眼中閃過一絲銳光:“哦?說說看。”
“名單上的人的確都是精銳,身手能力皆是衙署百里挑一。”蕭云寒略一思忖,“但他們全是魏崢的心腹,國公想必也看出來了。”
李景隆笑了:“那我讓你另選一批精銳,暗中前往北境,能做到嗎?”
“能!”蕭云寒毫不猶豫,“只是有些人已不在衙署,這幾年因各種事由被逐出了錦衣衛。”他頓了頓,“但論能力身手,絕不遜色,就看國公是否愿重新啟用。”
李景隆抬眼望著蕭云寒,目光如炬:“只要有能力,犯的不是傷天害理的大錯,管他如今在不在衙署。”他話鋒一轉,“但你得記著,今后他們若犯惡行,你要擔責。”
蕭云寒重重點頭:“請國公放心!若卑職找來的人釀下不可饒恕的大錯,請國公先斬我的頭!”
李景隆笑了笑:“給你一日期限,帶著選好的人,在大軍到真定前先行秘密北上。”他起身踱步,聲音漸沉,“你的任務,是搜集燕逆軍報,查探戰況,監視南軍將領,看看他們中有誰誰積極應戰,有誰動搖軍心、心懷不軌,都要一一摸清。”
“另外,留些人在京都潛伏,監察百官。有動搖軍心、蠱惑天子者,全部記錄在案。”
“能不能做到?”
蕭云寒挺了挺胸膛,提高了嗓音:“卑職遵命!”
李景隆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的眼睛,壓低聲音:“還有,從今日起,派人暗中監視魏崢。他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
“是!”蕭云寒躬身行禮,依舊毫不猶豫。
“很好。”李景隆轉身回到書案前,“此戰若勝,錦衣衛便能恢復往日榮光,屆時指揮使的位子,也該換人坐坐了。”
蕭云寒始終沉穩的眼底驟然亮起,恭敬行禮后,悄然退下。
待蕭云寒走后,福生上前:“少主,此人當真可信?”
李景隆笑了笑:“信不信不重要,知道他此刻最想要什么就夠了,至于真心,日久自見。”
蕭云寒是他翻遍密檔挑選出的人,密檔里關于蕭云寒的記載并不多,但從蛛絲馬跡中能看出,此人多年來被魏崢壓制,一直沒機會出頭。
如今他給了機會,能不能抓住,全看蕭云寒自己。
他看得出,蕭云寒是個聰明人。
直覺告訴他,歷史上建文朝的戰敗,絕不全是李景隆的錯。
南軍內部定非鐵板一塊,朝堂勢力錯綜復雜,各方黨派的內線怕是早已混入軍中。
此時臨危受命,他必須用鐵血手段扭轉敗局,不能讓歷史重演。
他本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可若要逆天改命,有些事必須做,有些人也不得不殺。
至于魏崢,那日在衙署質問時,魏崢的眼神已然出賣了自己。
他猜得沒錯,魏崢定是奉了誰的命令。
回想龐忠出宮時遇到的意外,那下令之人,那這個下令之人自然不言而喻。
除了那個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女人,李景隆想不出第二個。
只是府中護衛身手不足,盯不住魏崢,只能借錦衣衛的人,所以他才讓蕭云寒暗中派人監視。
魏崢不能再留,但他的葬身之地不在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