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老這是何意?”
李景隆接到福生回報,確認耿炳文幾人當真要離開,心頭一緊,快步趕往了前院。
此時前院已收拾妥當,耿炳文帶著同來的幾名將領,行囊都已捆好,正待動身。
見李景隆匆匆趕來,幾人交換了個眼神,臉上掠過幾分復雜。
“景帥,”耿炳文拱手行禮,嘴角勉強牽起一絲笑意,“真定尚有余事未了,如今涿州已暫時無恙,我等也該回去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景帥放心,只有我等幾人返程,那十萬大軍會留在涿州,聽您調遣鎮守。”
話音未落,耿炳文便轉頭沖身邊幾人遞了個眼色,抬腳就要往外走。
“站住!”李景隆察覺不對,沉聲喝止。
他快步繞到幾人面前,目光灼灼地掃過眾人:“說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心里已然有了答案——真定一定是出了岔子。
耿炳文面露苦澀,眉頭擰成一團,遲疑片刻才開口:“老夫剛收到消息,呂文興要殺了傅忠和梁鵬,我們得盡快趕回去勸阻。”
“什么?”李景隆雙眼驟睜,滿是驚愕。
傅忠和梁鵬在平燕之戰里都立過不少戰功,他實在想不通,這二人究竟犯了多大的錯,竟讓呂文興動了斬首的念頭!
“因為什么?”李景隆瞇起眼,聲音又沉了幾分。
“回景帥,”耿炳文斟酌著開口,緩緩道來,“您一人一槍嚇退十萬燕軍的事,已經傳遍了北境。”
“這些日子大家一直受著打壓,心里本就憋著火...”
“您也知道傅忠和梁鵬的性子,聽到這樣的消息怎能無動于衷?想來近日又是被那呂文興穿了小鞋,忍不住反駁了幾句,這才激怒了呂文興,闖下大禍。”
“就憑反駁幾句,便要殺頭?”李景隆皺緊眉頭,語氣里滿是冷意,“南軍內部如今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景帥有所不知。”耿炳文臉上的苦澀更濃,繼續解釋,“他們二人是當眾羞辱呂文興,說呂文興連您的一只腳趾蓋都比不上...”
“還說若是換呂文興鎮守涿州,燕軍早就揮軍南下了...”
聽完這話,李景隆不由得苦笑一聲,這話的確說得過了些。
呂文興畢竟是南軍主帥,哪里忍得下這樣的羞辱?
這次的麻煩,確實不小。
“景帥,我們真的不能耽擱了,再晚一步,恐怕就來不及了!”耿炳文看著擋在身前的李景隆,眉宇間的急切幾乎要溢出來。
“我跟你一起回去。”李景隆沉默片刻,直接開口表態。
傅忠和梁鵬絕不能出事,他擔心單憑耿炳文,根本攔不住呂文興。
“景帥,不可!”耿炳文愣了一下,急忙勸阻,“您的身體才剛剛恢復,經不起長途跋涉。”
“更何況守衛涿州離不開您,就我們幾個回去就好。”
“不用爭了,我已經決定了。”李景隆擺了擺手,轉頭看向鐵鉉,“鐵鉉留下,和寧王殿下一起守衛涿州。”
“燕軍這次損失慘重,而且大雪封山,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來,等我從真定回來,再做下一步安排。”
話音剛落,李景隆便直接叫福生把自己的白色戰馬牽來。
幾日前那一戰,這匹白馬也受了傷,好在后來查驗,只是受了輕傷,更多的是精疲力盡,并無大礙。
見李景隆心意已決,眾人也不好再勸。
鐵鉉領命留下駐守涿州,盛庸、平安等人則跟著耿炳文,隨李景隆一同往真定趕去。
...
一日后,真定城內。
一處街口被圍得水泄不通,官兵和百姓擠在一起,議論聲、喧鬧聲此起彼伏,亂作一團。
街口正中央,兩個中年人戴著沉重的枷鎖,跪在地上。
他們身后站著兩名劊子手,面色冷酷,手里的鋼刀磨得锃亮,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寒光。
呂文興面無表情地坐在石階上的椅子上,冷冷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二人,眼神里的恨意濃得化不開,仿佛要將二人生吞活剝一般。
“不用四處張望了,不會有人來救你們的。”
呂文興看著傅忠、梁鵬二人偷偷瞟向四周的小動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聲音里滿是嘲諷。
此刻跪在地上、即將被問斬的,正是傅、梁這兩位曾在平燕之戰中立下戰功的將領。
“今日我二人若死,景帥絕不會放過你!南軍上下也永遠不會服你!”傅忠瞪大雙眼,恨得咬牙,每個字都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不甘與憤懣。
一旁的梁鵬面色鐵青,臉上和眼底不見半分波瀾,仿佛早已看淡生死。
他從前本是個愛偷懶的性子,若不是遇上李景隆,也不會在北境闖下赫赫戰功。
即便今日命喪于此,這輩子也不算白活。
聽到傅忠的狠話,呂文興忍不住狂笑起來,眼神冰冷地掃向他:“李景隆如今自身難保,你還妄想他來替你們出頭?”
“你二人口出狂言,擾亂軍心,還膽敢助長燕逆氣焰,罪同謀逆,死罪難逃!”呂文興冷哼一聲,眉宇間滿是不屑,揚手便下令:“來人,立即行刑!”
兩名待命的劊子手當即緩緩揚起鋼刀,刀鋒寒光閃爍,對準傅忠與梁鵬的脖頸,毫不猶豫地斬下!
“呂文興,你不得好死!”傅忠發出一聲絕望的怒罵,不甘地閉上了雙眼。
周圍圍觀的官兵和百姓也下意識地別過臉,不忍看這血腥一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支銀槍突然如離弦之箭般從人群頭頂掠過,精準地撞開了兩把落下的鋼刀。
“鐺”的一聲脆響后,銀槍重重插進青石地板,碎石飛濺。
緊接著,幾匹快馬疾馳而來,直接沖進擁擠的人群,引發一陣騷亂。
“刀下留人!”耿炳文高聲吶喊,一馬當先沖到街口中央。
盛庸等人緊隨其后,翻身下馬后迅速護在傅忠與梁鵬身邊。
看到趕來營救的耿炳文幾人,傅忠和梁鵬猛地睜開雙眼,眼底瞬間燃起一絲激動。
隨后,一匹白馬慢悠悠地從人群中走出,馬背上的李景隆面色陰沉如水,目光冷冷地落在神情復雜的呂文興身上。
“是景帥!”
“景帥回來了!”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陣陣歡呼,官兵和百姓紛紛認出李景隆,一時間群情激昂。
雖說李景隆已不再是南軍主帥,但他在北境,尤其是在真定城的威望,遠非一個主帥之位所能衡量。
如今燕亂再起,對北境百姓而言,他的出現比天子親臨更能振奮人心。
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歡呼,呂文興的臉色越發陰狠,牙關緊咬,惡狠狠地瞪了一圈躁動的人群,雙手在袖中攥得發白。
“末將參見景帥!”傅忠和梁鵬又驚又喜,盡管被五花大綁,仍掙扎著向李景隆行了一禮。
李景隆沖二人笑著點頭,俯身拔出插在地上的銀槍,隨后牽動韁繩,緩緩來到呂文興面前。
他就那么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呂文興,語氣帶著幾分暗諷:“謀逆這個罪名太大,呂將軍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就因為幾句戲言便動用軍法,莫非是陛下給你的權力太過寬松了?”
呂文興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強辯道:“他們二人不光口出狂言,還屢次不聽調遣,甚至時常助長燕逆之勢!”
“這樣的人,本就該軍法處置!”
說到這里,呂文興突然將矛頭轉向耿炳文幾人,聲音冰冷如刀:“不光是他們,還有你們幾個!”
“未經調派便擅離職守,還私自帶領十萬兵馬脫離南軍,這罪名足以問斬!”
“來人,立即將他們全部拿下!”
話音剛落,一隊官兵迅速上前,將耿炳文幾人團團圍住。
“我看誰敢?!”李景隆突然厲喝一聲,手中銀槍重重砸向地面。
“砰”的一聲巨響,青石地板應聲碎裂,塵土四濺。
呂文興被這氣勢震懾,卻仍強撐著面子,怒目而視:“李景隆!本座乃南軍主帥,你這是要造.反不成?!”
“別以為你是皇親國戚,我就不敢動你!別忘了,我也是!”
他心里其實對李景隆滿是忌憚,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實在不愿丟了南軍主帥的顏面。
卻不知,他這番色厲內荏的模樣,正一步步點燃李景隆藏在心底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