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龍抬頭。
按照大乾的習俗,這一天是萬物復蘇的日子,老百姓要剃龍頭、吃春餅,祈求一年風調雨順。
但今年的虎頭城,沒有春餅,只有漫天的殺氣。
城外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黑色的凍土變成了泥濘的沼澤。這對于步兵來說是噩夢,對于重騎兵來說,那就是墳墓。
【虎頭城 · 東門】
平日里緊閉的城門,此刻竟然大開著。
那兩扇厚重的鐵樺木門板被卸了下來,扔在路邊。吊橋放下,甚至連護城河上的冰都被鑿碎了,鋪上了幾塊看著就不太結實的木板。
城頭上,空空蕩蕩。
只有兩個人,還有一張桌子,一壺酒。
江鼎穿著那件已經有些發灰的白狐裘,盤腿坐在城垛上,手里拿著個千里鏡,嘴里還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
李牧之站在他身后,手扶刀柄,身姿如松,目光冷冷地注視著地平線盡頭那條正在逼近的黑線。
“來了。”
李牧之的聲音很輕,卻帶著金石之音。
地平線上,黑線迅速變粗,變成了潮水。
那是大晉的五十萬大軍。
旌旗蔽日,刀槍如林。走在最前面的,是整整五千鐵浮屠。
五千重騎兵!
這可是大晉的家底!上次被滅了三百,這次宇文成都是下了血本,把神機營壓箱底的重甲都拿出來了。
那種大地顫抖的頻率,甚至讓城墻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掉進了江鼎的酒杯里。
“呸,真臟。”
江鼎把酒潑了,重新倒了一杯。
“將軍,你看這宇文成都,還挺客氣。咱們給他開了門,他反倒不敢進了。”
果然,大軍在距離城門三里處停了下來。
【大晉軍陣】
一輛巨大的青銅戰車上,宇文成都身披金甲,手持一桿鳳翅鎦金镋,威風凜凜如同天神下凡。
但他此刻的眉頭卻皺成了川字。
“空城計?”
宇文成都看著那洞開的城門,還有城頭上那兩個孤零零的身影,心里犯起了嘀咕。
按照必勒格的血書和孫之獬的情報,虎頭城現在應該是一片混亂,兩派火并才對。怎么會這么安靜?
“大帥,會不會有詐?”旁邊的副將低聲問道。
“詐?”
宇文成都冷笑一聲,舉起手中的千里鏡。
他看到了江鼎。那個年輕人正沖著他舉杯,臉上掛著那種讓人想一拳打爛的欠揍笑容。
“這就是那個江鼎?”
宇文成都眼中殺機一閃,“裝神弄鬼!諸葛亮敢唱空城計,是因為司馬懿多疑。但我宇文成都……”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如山如海的大軍。
“我有五十萬人!就算是陷阱,我也能把它填平了!”
“傳令!前鋒營鐵浮屠,分出三千騎,給我沖進去!”
“不管里面有什么,直接碾碎!若是遇到阻攔,就把這一片民房全給我拆了!”
“是!”
令旗揮動。
“吼——!!”
三千名全副武裝的鐵浮屠發出一聲咆哮。馬蹄雷動,黑色的鋼鐵洪流開始加速,向著那個看似毫無防備的東門沖去。
……
【城頭】
“喲,客人來了。”
江鼎放下千里鏡,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
“三千鐵浮屠。這手筆,比那個死鬼赫連鐵樹闊氣多了。將軍,這回咱們賺大了。”
李牧之看著那迅速逼近的鋼鐵洪流,手心微微出汗。
這可是三千重騎!一旦讓他們沖起來,就算是有陷阱,能不能擋得住也是個問題。
“長風,真的不用關門?”
“關什么門?”
江鼎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咱們是做生意的,講究的就是個‘開門迎客’。只不過……”
江鼎看著那些已經沖上吊橋的騎兵,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咱們這兒的門票,有點貴。得拿命來買。”
……
【東門內 · 甕城】
此時的東門內,早就不是原來的模樣了。
方圓二里的民房全部被拆除,只剩下斷壁殘垣。道路被挖得坑坑洼洼,到處都是亂石堆和廢墟。
這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
轟隆隆——!
三千鐵浮屠沖進了城門。
為首的千夫長獰笑著揮舞著大刀,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屠殺。在他看來,這城里肯定藏著伏兵,但在重騎兵面前,步兵就是菜。
然而。
當他們沖進這片廢墟時,卻愣住了。
沒有人。
一個人都沒有。
只有空蕩蕩的街道,和兩旁黑洞洞的窗口。
“人呢?!”千夫長吼道。
就在這時,一陣詭異的哨聲響起。
咻——!
那不是箭,那是一塊石頭。
一塊只有拳頭大小的石頭,從旁邊的廢墟里飛出來,精準地砸在了千夫長的頭盔上。
鐺!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千夫長勃然大怒:“在那邊!給我殺!”
騎兵們調轉馬頭,想要沖進那片廢墟。
但他們很快發現,這里的地形太惡心了。
地上到處都是那種只有碗口粗、卻深不見底的“老鼠洞”。馬蹄一踩進去,立馬折斷。
咔嚓!咔嚓!
沖在最前面的十幾匹戰馬瞬間跪倒,馬上的騎士被甩飛出去,重重地摔在亂石堆里。
“下馬!步戰!”
千夫長反應很快,“他們藏在地道里!把他們熏出來!”
就在大晉士兵準備下馬的時候。
“動手。”
廢墟深處,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是狼九。
嘩啦!
原本看似堅實的地面突然翻開。
無數個身穿黑衣、臉上戴著鬼臉面具的身影,像地鼠一樣從地底下鉆了出來。
他們手里拿的不是刀,而是一根根細長的竹管。
“噴!”
呼——!!
幾十道暗紅色的火舌從竹管里噴涌而出。
那是老黃特制的“猛火油噴射器”。雖然射程只有幾丈遠,但在這種狹窄的巷戰里,那就是神器。
“啊——!!”
慘叫聲瞬間撕裂了空氣。
重騎兵最怕什么?火。
鐵甲導熱極快。一旦被猛火油沾上,那層厚厚的鐵甲瞬間就會變成烙鐵。里面的士兵就像是被扔進了烤箱里的螃蟹,想脫甲都來不及。
“火!有火!快撤!”
千夫長驚恐地大叫,但后面的人還在往里涌,前面的人想退也退不出去。
這還沒完。
兩旁的殘垣斷壁上,突然冒出了無數個人頭。
那是黑龍營的弩手。
他們手里端的,是加了絞盤的改良神臂弩。
“射!”
崩!崩!崩!
這可不是普通的弩箭。
每一支弩箭的箭頭上,都綁著一個小小的瓷瓶。
啪!
瓷瓶撞擊在鐵甲上碎裂。里面的液體流了出來。
那不是毒藥。
那是“強酸”。
雖然純度不高,但腐蝕性極強。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腐蝕聲響起。強酸順著甲縫流進衣服里,流進皮肉里。
那種痛苦,比直接砍一刀要可怕一萬倍。
“這是什么?!這是什么妖法!!”
大晉的士兵崩潰了。
他們不怕刀劍,甚至不怕死。但這種看著自己的皮膚冒煙、聞著自己肉被烤熟的味道,讓他們徹底瘋了。
三千鐵浮屠,在這個精心設計的“屠宰場”里,變成了一群沒頭蒼蠅。
“殺!”
狼九一聲怒吼,手持三棱軍刺,從地道里沖了出來。
黑龍營的士兵們不再躲藏。他們像是一群看見了肉的餓狼,撲向了那些已經喪失了戰斗力的重騎兵。
專捅甲縫,專割喉嚨,專扎眼睛。
他們的招式沒有任何美感,只有最極致的效率和狠辣。
……
城樓上。
江鼎看著下面那一團亂麻的戰場,搖了搖頭。
“太慘了。”
他嘆了口氣,雖然臉上一點同情的表情都沒有。
“這公輸老頭的噴火器還是有點問題,射程太近,容易燒著自己人。回頭得讓他改改。”
李牧之站在旁邊,手一直緊緊握著刀柄。
直到此刻,看著那三千鐵浮屠在火海和強酸中哀嚎倒地,他緊繃的身體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這就是你想給宇文成都看的?”李牧之問。
“不。”
江鼎放下酒杯,目光投向城外那依然黑壓壓的幾十萬大軍。
“這才哪到哪。”
“這只是開胃菜。也就是那張‘門票’。”
江鼎指了指城下的宇文成都。
“將軍,你看他的臉。是不是綠了?”
果然。
遠處的戰車上,宇文成都看著那個吞噬了他三千精銳的城門洞,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那簡直就是暴怒。
“混賬!混賬!!”
宇文成都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欄桿,“這是什么戰法?放火?潑酸?這就是大乾的軍隊?這分明是一群無賴!”
“大帥!還要攻嗎?”副將戰戰兢兢地問道,“前鋒營……好像全軍覆沒了。”
“攻!”
宇文成都的雙眼變得赤紅。
“我就不信,他這火油能燒光我五十萬人!”
“傳令神機營!把攻城車推上來!把投石機架起來!”
“我要把這座破城,給轟平了!”
“轟平?”
城樓上,江鼎似乎聽到了宇文成都的心聲。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玩大的?行啊。”
江鼎轉頭看向公輸冶。
“大師,你的‘暴雨梨花炮’埋好了嗎?”
公輸冶嘿嘿一笑,露出滿口黃牙:“早就埋好了。就在那片開闊地下。只要他們敢把重裝備推上來……”
“那就好。”
江鼎伸了個懶腰。
“歡迎光臨北涼。既然買了門票,那咱們就得讓人家把這出戲看全了。”
“下一場——土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