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
午后的云河城,長街忽起喧嘩,行人紛紛駐足。
只見八匹通體雪白、神駿異常的汗血寶馬踏著整齊有力的步伐,拉拽著三輛白玉鑲嵌、雕花精美的豪華馬車,緩緩停在楚府門前。
這般陣仗,放在云河城十分少見,就是一流家族家主出行,都未必有此等規模。
馬蹄聲停,塵煙未起。
為首馬車廂門開啟,李長安一襲月白錦袍,身姿挺拔如松,先一步踏下。
他目光平靜地掃過楚府門楣,隨即轉身,伸手將一襲水藍長裙、發髻輕挽的楚璃小心扶下。
動作溫柔體貼,引得圍觀路人中不少女子目露艷羨。
夫妻二人立在車前,身后以李虎為首的八名護衛肅然列隊,個個氣息沉穩,目含精光,顯然都是好手。最后兩輛馬車上,數名仆役正有條不紊地搬卸著一個個扎著紅綢、看起來分量不輕的禮箱。
楚璃注意到路人的目光,有些不適應地抿了抿唇。
她生性溫婉,不喜張揚,不過她也清楚,李長安搞這么大陣仗,就是為了不讓她受委屈,要讓楚家人知道,她嫁的人,絕非什么無能之人。
楚府門房早已驚得目瞪口呆,揉了揉眼睛,確認那八匹白馬確非凡品,慌忙跑進去通報。
正廳內,茶香裊裊。
楚天雄、其妻林氏、小女兒楚蓉,正陪著新女婿杜文軒品茶說笑,氣氛熱絡。
楚蓉今日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依偎在杜文軒身邊,滿臉幸福得意。
杜文軒一身錦緞華服,面白無須,看似溫文爾雅,實則眼神深處帶著一絲世家子弟慣有的倨傲。
他抿了口茶,聽著楚天雄對婚宴流程的夸贊,只是淡淡頷首。
“老爺,夫人,大小姐和大姑爺……回來了。”管家福伯匆匆入內,語氣有些異樣。
“回來了便回來了,大驚小怪。”林氏頭也不抬,慢條斯理地撇著茶沫,“安排他們去西廂客房便是,沒見我們正陪著杜公子嗎?”
“可是……”福伯咽了口唾沫,“大姑爺這次……陣仗頗大。八匹汗血寶馬,三輛白玉馬車,隨行護衛個個精悍,禮金……看那箱子,少說也有兩大箱呢,沉甸甸的。”
“哦?”楚天雄眉頭微皺,放下茶杯,“李長安?他哪來的這般排場?”
林氏聞言,嗤笑一聲,翻了個白眼:“老爺,你還不知道那病秧子?定是聽說蓉兒要嫁入郡城杜家,心里不服氣,打腫臉充胖子,不知從哪兒租借些門面來撐場面罷了。他一個三流家族的族長,能有什么家底?怕是連家族老本都掏空了,就為了這一回風光?!?/p>
楚蓉嬌聲道:“姐夫這是做什么,莫不是想跟文軒哥哥較勁?”
“跟文軒較勁?”林氏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拍了拍楚蓉的手,“傻蓉兒,他也配?你文軒哥哥是郡城杜家的公子,他李長安算什么東西?一個差點病死在床上的破落家主,還想來攀比?笑話!”
杜文軒一直含笑聽著,此刻才微微挑眉,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哦?聽伯母所言,我這位連襟,似乎……身體欠安多年?”
“何止欠安!”林氏語氣刻薄,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這兩年病得跟個廢人似的,在李家也是有名無實,大權都旁落了。也就是最近不知怎么,好像能下床走動了。估摸著是眼看我們楚家攀上了杜家這門好親,心里急了,怕被比下去,這才擺出點樣子,想讓人高看一眼。
文軒賢婿,你可別見怪,這人啊,就是沒出息,上不得臺面?!?/p>
楚天雄覺得妻子說得在理,揮揮手對管家道:“罷了,既然他們愛擺譜,就隨他們去。你且接待著,把行李安頓到西廂。告訴他們,晚上有家宴,讓他們收拾妥帖便過來。”
福伯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應聲退下。
楚天雄轉頭又換上笑臉,對杜文軒舉杯,“來來,文軒賢侄,不必理會那些不相干的人。我們接著說這婚宴的流程,我們楚家定要辦得風風光光,不能丟了杜家的臉面……”
杜文軒笑著舉杯回應,眼神卻微微閃爍。
李長安?
清風城李家?
沒怎么聽說過,估計是個小家族。
不過……他那位叫楚璃的大姨子,倒是聽說過幾次,據說容貌比楚蓉還要俏麗許多,性子也溫婉……可惜嫁了個廢物。
楚蓉低了低頭,雖說姐夫沒什么出息,但他和姐姐大老遠趕回來,家里人連面都不露,會不會有些讓人寒心啊?
不過,她向來沒什么主見,對于爹娘的決定,也不敢忤逆。
李長安、楚璃這邊,在門外等了片刻,不見岳父岳母出面,只等到福伯一人出來傳話。
“大小姐,大姑爺,老爺、夫人正在廳內接待貴客,一時抽不開身。吩咐老奴先帶您二位去西廂客房安頓,晚些時候家宴再敘。”
李長安眉頭頓時皺起。
他和楚璃遠道而來,岳父岳母居然連面都不露,心思全在那杜家公子身上,未免太過分了。
難怪楚璃不愿自己跟來,這楚家,還真是勢利到了骨子里。
他搞這么大排場,備足厚禮,就是不想給老丈人一家跌份兒,結果人家根本就不領情,連最基本的禮數都懶得維持。
楚璃自己倒是早有預料,神色平靜,但見李長安眉頭微蹙,顯然有些不滿了,她心頭也跟著一緊。
她深吸一口氣,也不顧什么大家閨秀的儀態了,走到福伯面前,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福伯,你去告訴我爹娘,她們可以不重視我這個女兒,但不可以怠慢我夫君。若是一點都不在乎我們,那我們寧愿現在就走,這八萬下品靈石的賀禮,我們也一并帶回!從此,我就當沒她們這些家人!”
福伯聽到這話,心頭劇震,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位向來溫順的大小姐。
她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如此有氣勢了,而且,八萬下品靈石?!
他哪里還敢打馬虎眼,連忙躬身,“大小姐息怒,老奴這就去,這就去!”
說罷,轉身跑著沖回了府邸。
李長安看著為自己出頭的楚璃,心中感動莫名。
楚璃就是不想他受氣,才百般不愿帶他來的。
結果他一受氣,她就先忍不住了,甚至不惜與娘家撕破臉。
換作一些心思不正的女子,在夫家和娘家之間,多半會選擇偏袒娘家,恨不得把夫家的一切搬空。
哪會像楚璃這樣,為了維護夫君,直接站在娘家的對立面?
有這樣一位夫人,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