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數和楚驚弦這幾次遇見,牢里那一夜特制香粉遮住了她的氣息,第二次他回府熏艾時,燒艾草有多刺鼻她很清楚。
第三次她隔得遠,又有沉沙擋在中間,第四次她在水里泡了大半個時辰,離得也不近。
他嗅覺應當沒有靈敏到如此地步。
否則他之前就該懷疑到她身上。
很快。
“今日出府,所為何事?”
聽見楚驚弦一如從前平靜的嗓音,臉色也無波無瀾,青鳶才放下心來:“奴婢閑來無事,做了些繡品,想拿去紅袖莊賣了換些銀兩。”
聞言,楚驚弦掀唇:
“沉沙。”
沉沙立馬道:“是,公子。”
紅袖莊,是汴京城最大的,主要面向女子的鋪子,經營種類繁多,胭脂水粉、繡品飾品、衣裙羅裳、珠釵首飾等等,只要是女兒家用的東西,應有盡有,深受高門貴女們的青睞。
紅袖莊的幕后老板,是位極爽朗灑脫的女子,極擅經營之道,能在偌大的汴京城做起來,確實很有手腕。
將青鳶送到紅袖莊,馬車就走了。
青鳶進了店,那掌柜認識她,當即笑瞇瞇地道:“青鳶姑娘,今日可有些什么好的繡品?”
“這些都是我從前繡的,煩請掌柜幫我看看。”
他之所以愿意出高價,一是青鳶刺繡那是一等一的好,他就沒見過比她更好的,他喜歡,老板娘喜歡。
二是這汴京城里的小姐貴女們也喜歡,他們有利可賺。
每每青鳶送來的荷包手帕,只需一日就能賣完,還各個都能賣出高價,更有甚者能讓小姐們爭相加價。
青鳶將懷里的包袱攤開,一堆零零散散的,除了那些她從前的繡品,就是她挑揀著一些大的玉石碎塊,能賣一點是一點。
“哎喲,這羊脂玉成色真好,可惜怎么摔碎成這樣,就算是耳墜怕是都制不出來。”
那掌柜翻看著,連連嘆氣:“這翡翠,當真是好東西,可惜了。”
“那這些繡品呢?”青鳶忙問:“出了些意外,泡了水,我也沒奢望能賣原來的價格,只是我眼下確實缺錢,還請掌柜看看,這些能賣的都賣,大概什么數目?”
“哎喲,我的青鳶姑娘啊,怎么就糊涂了,上等的刺繡若是賣出去之前濕了水,那就賣不出好價了,你是知道的啊!”
那掌柜的心疼得臉都皺了起來:“這些玉石根本賣不出去了,荷包倒是還能試試,可能性也不大了若是換成別家,頂多給個二兩銀子,我也只能看著給。”
“罷了,你也不是第一回來賣東西。”
那掌柜嘆了口氣,轉而問:“我這兒還有個繡活,你可愿意接?”
——
青鳶賣完東西,給紅豆買了些吃食就回府了。
紅豆干完活,回來一瞧見那冰糖葫蘆和冰乳酪眼睛都亮了:“姐姐姐姐,你可太好了!姐姐跟我一起吃吧!”
青鳶笑:“你自己吃吧,小饞貓,我沒什么胃口。”
她這陣子都沒什么胃口,沒什么想吃的,提不起興趣。
紅豆以為她是心情不好:“怎么了姐姐,可是今天出去賣繡品不順利?”
“也不算完全不順利。”青鳶將今天上午的事兒和她說了一遍。
紅袖莊的掌柜給了她十五兩銀子,五兩是她那些東西賣的錢,還是掌柜顧情分給的高價,剩下十兩是定金,請她繡一副鴛鴦戲水合歡圖,若是主顧滿意,能得五十兩銀子。
就是時間緊,半個月要繡完。
紅豆騰的一下站起來,氣得小臉通紅:“簡直是欺人太甚,非要折騰死你才開心嗎?”
青鳶好笑,忙遞上去一碗冰乳酪:“消消氣。”
誰知,紅豆只喝了幾口就捂著肚子跑了出去,沖進茅房。
青鳶擔心又不安,等紅豆回來,才知道她是月信來了,吃了冷的拉肚子。
青鳶給她灌了個湯婆子暖著,無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啊,都多大的人了,知道自己來月信吃不了冷的,還敢吃,小嘴怎么就這么饞。”
“人家不知道日子過這么快嘛,上個月姐姐的月信還在我之前,這次我就沒注意,誰知道姐姐會在我后面?”
“我的月信向來不準。”
青鳶不以為然地說著,她體寒,從前府醫就說過,體寒會影響她的月信,經常不準,有時候一個半月才來一次。
所以這次不準,她也沒太放在心上。
“可姐姐,你不是還要給老夫人繡老侯爺的畫像嗎?那鴛鴦戲水圖時間那么短,繡的完嗎?”
紅豆剛問完,突然聽見門外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開門,快開門!”
青鳶走出去開了門,才發現是江清云,帶著名丫鬟盛氣凌人地站在門口。
門一打開,江清云看見青鳶僵硬下來的笑,心中就升起一股快意,看來她早上來那一回,并不是沒有用處的。
看,這賤婢笑不出來了!
“怎么不笑了?你不是很得意嗎?能讓景玉哥哥派了幾十名小廝,給你滿城去尋勞什子的荷包,你很有手段啊,怎么,現在不風光了嗎?”
江清云手里依舊拿著鞭子,“綠芝,給我把她按住!”
說罷,她身邊那丫鬟立馬就朝青鳶動起手來。
“姐姐!”
紅豆撲過來護著青鳶,被江清云猛抽了一鞭子。
江清云疾言厲色:“我看,誰還敢護著這賤婢!”
“綠芝,給我砸!她不是喜歡給景玉哥哥繡東西嗎?全都給本小姐劃爛了!”
“紅豆!”紅豆疼得軟在青鳶懷里,青鳶臉色大變,像是護崽的母雞一樣護著紅豆。
看著江清云指使著綠芝到處翻找打砸,青鳶攥緊了拳頭,胸腔中的怒火再次燃燒起來,她看著江清云:“是不是我越喜歡什么,你就越要毀掉什么?”
“是啊。”江清云笑得輕蔑:“除非,你求我,我倒是可以大發慈悲。”
青鳶跪下,抬頭看向她:“江二小姐,算我求你,其他的你想怎樣就這樣,可柜子里的那副未完成的繡像,繡的是我一位至親之人,求求你,別動那個!”
話音剛落,江清云臉色一變,立馬打開柜子,扯出那繡像,拿過剪刀絞爛得不成樣子,再扔在腳底,狠狠碾踩:
“你休想!”
青鳶只是看了紅豆一眼,詭異地勾了勾唇。
干的漂亮。
紅豆立馬了然,起身趁綠芝不注意,撒丫子就跑了出去,一邊朝老夫人的院子里跑一邊大喊:
“救命啊!江家二小姐要人命了!江家二小姐剪爛了老侯爺的繡像啊!來人啊!大理寺卿家二小姐江清云剪爛了老侯爺的繡像啊!”
她這一嗓子,喊得大半個侯府都知道,一瞬間消息迎風而長,連侯府外都聽見了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