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術臺上,我聽見護士說:“麻醉準備。”
而門外,陸司琛的秘書正低聲匯報:“林小姐情緒穩定了,陸總放心。”
我猛地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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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回籠的瞬間,刺鼻的消毒水味灌滿鼻腔。
無影燈蒼白的光線扎得眼睛生疼。身下是冰冷堅硬的手術臺,金屬器械碰撞發出輕微的“咔噠”聲。一個戴著藍色口罩的護士正俯身調整我手臂上的留置針,聲音隔著口罩悶悶的:
“放輕松,蘇小姐。只是無痛人流,很快的。”
人流。
這兩個字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太陽穴。
記憶碎片轟然涌來——盛大卻虛偽的求婚,婚后日復一日的忽視,書房抽屜深處那張和我七分像卻永遠笑意明媚的另一個女人的照片,還有昨夜……我拿著孕檢單想給他驚喜,卻聽見他在露臺溫柔講電話:
“薇薇,別怕。她就算有了孩子,陸太太的位置也是給你留的。”
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無法呼吸。
“麻醉醫生馬上到。”護士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陸總特意交代,用最好的進口藥,不會有痛苦。”
陸總。陸司琛。
我的丈夫,我肚子里孩子生物學上的父親,此刻正為了安撫他心頭真正的白月光林薇薇,而安排我“無痛”地抹殺這個不該存在的生命。
哈。
真體貼啊。
冰冷的怒意順著脊椎竄上來,壓過了麻藥帶來的昏沉。就在這時,手術室厚重的隔音門外,隱約傳來刻意壓低的交談聲。
“……陸總放心,林小姐那邊已經安撫好了,只是受了些驚嚇,需要您過去陪著。”
是陸司琛首席秘書王珩的聲音,畢恭畢敬,我聽了三年。
“這邊……”王珩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朝手術室方向瞥了一眼,“蘇小姐已經進手術室了,院長親自安排的人,不會出錯。”
短暫的沉默。
然后,是我熟悉入骨,也曾沉溺入骨,此刻卻只想撕碎的,陸司琛那淡漠低沉的嗓音:
“嗯。處理干凈。”
“是。”
處理。干凈。
我的孩子,我期盼了許久、偷偷愛了好幾天的小生命,在他父親口中,和一份待銷毀的文件、一件待處理的垃圾,沒有任何區別。
僅存的最后一絲幻想,徹底湮滅。
“麻醉醫生來了。”護士側身讓開。
穿著綠色手術服、戴著眼鏡的男醫生拿著針劑走近,針尖在燈光下反射出一點寒芒。
就在針尖即將觸及皮膚的一剎那——
我猛地睜大眼睛,用盡全身力氣抽回手臂!
“我不做了。”
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帶著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冰冷和決絕。
手術室里瞬間安靜。護士和麻醉醫生都愣住了,錯愕地看著我。
“蘇小姐?”護士試圖安撫,“您別緊張,只是睡一覺,很快就……”
“我說,”我撐著手肘,慢慢從手術臺上坐起來,一字一頓,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這手術,我、不、做、了。”
拔掉手臂上的留置針,血珠瞬間沁出。我扯過旁邊的病號服外套披在身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身體還很虛弱,小腹隱隱抽痛,但那股從地獄深處燃起的火焰,支撐著我穩穩站立。
“可是陸總那邊……”護士慌了。
“告訴他,”我扯了扯嘴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笑,“他的白月光林薇薇那么想要孩子,讓他找她生去。”
“至于我的孩子——”
我的手輕輕按在依舊平坦的小腹上。那里,一個微小的生命正在扎根。前世我無緣保護你,今生,媽媽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分毫。
“誰也別想動。”
我不再看身后驚愕的醫護人員,拉開門,徑直走入走廊。
走廊盡頭,陸司琛背對著我,正在聽王珩匯報什么,身姿挺拔,西裝革履,永遠一副掌控全局的姿態。
似乎是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
四目相對。
他深邃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不耐,隨即被慣常的、那種對待不聽話寵物的、略帶責備的包容覆蓋:“清婉?別鬧,回手術室去。薇薇那邊受了驚嚇,我今晚必須過去陪她。”
看啊,直到此刻,他滿心掛念的,依然是林薇薇的“驚嚇”。
而不是他妻子剛剛險些被推進手術室,拿掉他的親生骨肉。
我慢慢走過去,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仰起臉,仔仔細細,像是在重新認識一般,看著這張我曾愛到卑微入骨的臉。
然后,在他微微蹙眉的注視下,我用盡全力,揚手——
“啪!”
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那張英俊矜貴的臉上!
整個走廊,死一般寂靜。王珩倒抽一口冷氣,驚恐地瞪大眼睛。
陸司琛偏著頭,白皙的臉上迅速浮現清晰的指印。他緩緩轉回來,眸色陰沉得可怕,像是風暴來臨前的海面:“蘇、清、婉,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知道。”我甩了甩震得發麻的手掌,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意外,“陸司琛,這一巴掌,打你眼盲心瞎,認不清誰才是垃圾。”
“這一巴掌——”我又揚起手。
他下意識想抓住我的手腕,我卻更快地抽回,只是指尖狠狠劃過他的下頜,留下一道紅痕。
“打你自私冷酷,不配為人父。”
我逼近一步,無視他眼中翻涌的驚怒,字字如刀,捅向他最自負的地方: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么‘鬧’嗎?那我告訴你。”
“從今天起,你捧在心尖上的林薇薇,你守了十年的白月光,還有你這陸太太的虛名——”
我摘下左手無名指上那枚他求婚時送的、我曾視若珍寶的粉鉆戒指,當著他的面,輕輕一拋。
戒指劃過一道冰冷的弧線,“叮”一聲,精準地掉進走廊角落的醫療廢物回收桶。
“我、不、要、了。”
說完,我不再看他驟然劇變、近乎猙獰的臉色,轉身,朝著與手術室、與他、與過去徹底相反的方向,邁步離開。
赤腳踩在地磚上,很涼。
但心里那團火,燒得正旺。
陸司琛,游戲才剛開始。
你欠我的,欠這個孩子的,我會連本帶利——
親手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