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充滿了雜亂的腳步聲,尖叫聲……充斥著溫汀發麻的大腦,直至青露緊緊抱住她,失聲喚了好幾遍,溫汀才聽見自己的心跳。
“快叫郎中來!”
青露早已泣不成聲,“姑娘的臉!快……我們姑娘的臉。”
溫汀左邊的眼睛已被鮮血糊住,從青露驚恐的眼神中,她難以判斷自己傷得有多重。
除了她之外,初次在慈安堂見過一面的圓臉小姐,此刻應當也比她好不了多少,發髻凌亂,被兩個丫鬟箍住,嬤嬤將一方帕子塞進她的嘴里,那凄厲的慘叫被堵成含糊的悶哼。
溫汀意識逐漸回籠,靠在青露懷里,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棠梨院的動靜到底還是驚動了裴府各房,待溫汀被扶進院中廂房,慈安堂的趙嬤嬤緊隨其后便打簾進來。
“老夫人聽說汀姐兒傷著了,便趕緊使我來瞧瞧。”
二夫人剛把發瘋的裴月瑤安頓好,此刻聲音都是顫的,“都怪我,沒看住月瑤,讓她沖出來傷了汀姐兒。”
趙嬤嬤寬慰了兩句,“汀姐兒傷哪了?郎中可來了?”
二夫人低頭揩淚,“傷著臉了……”
趙嬤嬤“哎呦”一聲,快步進到里間,只見青露正在小心擦拭溫汀臉上的血,雪白的帕子浸得殷紅。
郎中仔細地涂抹藥膏,再以紗布包扎。
整個過程屋里人瞧了個清楚,一條幾乎翻出皮肉的血壑沿著溫汀的額頭沒入鬢角。
郎中神色惋惜道:“小姐這傷口若是縫針雖能好得快些,但縫針后必然留疤,只能暫以外敷內服的藥慢慢痊愈,一個月內切記不可過量碰水,打濕帕子擦拭便好,萬一感染了就麻煩了。”
溫汀面色蒼白,孱弱地點點頭。
從屋里人各色的表情中,她不用看也猜到自己容顏受損嚴重,她后悔自己為什么要來棠梨院,為什么在聽到異動后不快點離開,平白受了這無妄之災。
若是傷口無法恢復,永遠留下丑陋的疤痕,她怎么辦?
想到這,溫汀眼圈發紅,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般往下掉。
二夫人滿臉愧疚,拉著溫汀的手也哭不停,趙嬤嬤嘆了口氣,回去向老夫人報信。
“傷成這樣,也是這丫頭命中有此一劫。”
小佛堂內,老夫人坐輕輕捻了一圈佛珠,說完低念了句“阿彌陀佛”。
趙嬤嬤道:“汀姐兒生了副好容貌,此次若是留了疤,未免可惜。”
老夫人想了想,“送兩盒上好的舒痕膏過去,能恢復如初自然是好。”
“是。”
——
午時裴珩剛進府,硯雪居的小廝便稟了早上的事,裴珩聽完大踏步往槐院去。
冷清的小院飄著淡淡的湯藥味,裴珩進去時溫汀正在向劉嬤嬤討蜜餞,劉嬤嬤滿眼心疼,“這裴府也是個狼窩子,還有那二姑娘,怎能拿著簪子就往姑娘臉上劃呢,女兒家的臉就是命啊!這不是要姑娘你的命嗎!”
溫汀哭了一場現下已經緩和了不少,想起裴月瑤瘋瘋癲癲的模樣,她無奈道:“月瑤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她若是清醒,也做不出這種事。”
她和一個瘋子計較什么呢,裴月瑤和她年歲相當,卻患有瘋癥,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感覺比她還要慘一些。
“好在傷在額頭上,頭發也能遮一遮,嬤嬤往好處想吧。”
劉嬤嬤喂溫汀喝了口水,正要退下就見裴珩站在門口,“侯爺安。”
裴珩擺擺手,目光朝床榻上的溫汀看去,明顯察覺榻上人兒目光瑟縮了一下,隨后著急忙慌的就要下榻,被紗布包的嚴嚴實實的腦袋像冬日里裹滿雪的福娃娃,可憐又笨拙。
她總是這么怕他。
裴珩抬聲,“不必見禮,躺著。”
溫汀又訥訥地靠坐回去,“侯爺何時來的?”
青露搬了凳子過來,裴珩順勢坐下,“有一會了。”
溫汀心驚,那豈不是聽見劉嬤嬤說裴府的不是了?
“侯爺別責怪嬤嬤,她只是太心疼我了,絕對沒有說裴府不好的意思。”
裴珩喉結動了動,原本想說的“傷可還疼”,到了嘴邊竟成了一句生硬的“你總是如此拘謹。”
話出口,對上溫汀緊張兮兮的眼神,又不禁聲軟下來,“我不怪劉嬤嬤,你傷得這么重,她生氣是應該的。”
溫汀垂眸,額頭的傷一跳一跳地疼,她忍不住緊縮眉心。
“我沒事的,老夫人還送了藥過來,養一段時間就恢復了。”
見她這般乖覺,裴珩心底竟生出幾分不滿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月瑤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她多數時候都不大清醒,傷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上次在慈安堂見她,是她還算清醒的時候,所以沒提前讓你提防她。”
溫汀抬眼,“她清醒的時候會和常人無異么?”
“那也不太一樣,清醒的時候也不大說話,看著呆呆傻傻的。”
溫汀小聲,“那確實很可憐了。”
裴珩笑了笑,“還有空操心別人,好好養傷,京城有更好的去疤痕的膏藥,不會讓你留疤的,別躲在屋里哭哭啼啼了。”
溫汀否認,“我哪有哭哭啼啼。”
裴珩看著她微微紅腫的眼睛不說話,起身就要走了,“晚上的家宴你若是不舒服,就在院里待著,不必去了。”
經他這么一提醒,溫汀想起來各方的哥姐們晚上都回來了,要張羅著吃團圓飯。
第一次闔家團圓的日子,她若是躲在院里不出席,盡管有受傷的借口,可也怕招人不喜,落下個沒規矩的名聲。
“我去,”溫汀摸了摸額頭的紗布,“傷在頭上,又不是腳上,還是去罷。”
裴珩自然隨她。
府中少有熱熱鬧鬧吃團圓飯的日子,每年不過中秋春節才能聚上一聚。
裴珩見溫汀傷成這樣,本想她若不去,便也作罷。
不過既然溫汀想去,也好。
一是可以趁機見見這府中的人。
二是哪怕露個面再退下,也好過于落人口舌。
裴珩招來銀杏,安排她給溫汀講講各房的哥姐兒,晚上能省去不少認人的功夫,溫汀不好說自己早上已經在棠梨院深入了解了,由著銀杏給她講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