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坐了一會兒,晏良容正在斟酌怎么用詞,和晏夫人借些銀子人脈給鄭淳,陳美蓉到了。
她甫一進門,晏同殊就聞到了一縷清冽的白芷香,陳美蓉身姿纖裊,長相清雅,膚光勝雪,氣質更是如幽蘭一般,澄澈凈明,只靜靜立在那兒,便如九瓊仙子臨凡,不染一絲塵俗。
當初晏大人也是愛極她這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幽氣質,才將人迎娶進門。
只是,陳美蓉不能開口說話。
一開口,一個字,俗。
陳美蓉學識不高,不愛琴棋書畫附庸風雅,就喜歡和人聊東家長西家短,說起各府秘聞趣事,更是眉飛色舞,興致昂揚。
她最喜歡金銀玉器,珠釵手環,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首飾都套在身上。
以前晏大人在的時候拘著她,不讓她穿金戴銀,大俗大艷,后來晏大人走了,晏夫人管著她,把陳美蓉憋屈死了,她無聊便常找晏同殊吐槽。
當時晏同殊剛穿越過來,才被貶到賢林館,而晏家規矩多,晏同殊被管得嚴,不勝其煩,于是陳美蓉每次來找晏同殊,晏同殊不僅沒和原主一樣一板一眼地勸她多讀書,反而偷溜出去和她“廝混”。
相處時間久了,兩個人發現彼此之間脾氣相投,都不喜歡那些風雅物事,更不喜歡王孫貴族那些中看不中吃的精致菜肴。
陳美蓉常帶著晏同殊,一起走街串巷吃各種小吃,在茶館里聽說書先生說書。
有時候陳美蓉把自己聽到的八卦帶來告訴晏同殊,晏同殊能津津有味地聽一整天。
當然,晏夫人發現了,沒少罰兩個人。
后來,在晏大人死后第七年晏同殊十五歲那年,陳美蓉二嫁給了京城綢緞莊的老板錢不平。
錢家不算頂頂富裕的人家,但在京城也是數得上名號的,家中不缺錢財。
這下好了,終于沒人再管著陳美蓉,不許她滿頭金翠,不許她十個手指頭都戴上漂亮的指環,不許她穿大紅大紫的衣服了,陳美蓉報復性地將一切好看的珠寶首飾全戴上了身。
這就導致,她一進門,整個大堂,金光閃閃。
晏同殊下意識地用手擋了擋這極致的金光。
晏夫人喜歡梅蘭竹菊,性子寬容大氣,和晏大人脾性相投,自然也看不慣陳美蓉的打扮。
她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一言難盡地喊了一聲:“陳美蓉。”
陳美蓉沖著晏夫人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大姐,我給你帶了禮物。”
說著,陳美蓉就從丫鬟手里接過一個匣子,對著晏夫人打開,里面是好大一個二十厘米寬的金鐲子,鑲滿了各種瑪瑙翡翠,不僅寬度驚人,厚度更驚人。
陳美蓉得意舉起自己纖細白皙的手腕:“大姐,你看,和我這只是一對。好看吧?可貴了呢!”
晏夫人扶額:“你看看你的打扮,對得起你那張清雅卓絕的臉嗎?”
“怎么了嘛?”陳美蓉扁扁嘴:“大姐,我好心送你東西,你還說我?”
晏夫人無奈道:“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你喜歡黃白之物,我能理解,但是沒必要把所有東西都套身上。”
頭上珠釵估摸著都有兩斤多了,也不嫌壓頭。
陳美蓉撇撇嘴,“那大姐,這鐲子,你還要嗎?”
晏夫人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你還是留著自己戴吧。”
陳美蓉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那你不要,我給小殊,以后給小殊媳婦做聘禮。”
說著,陳美蓉就快步來到晏同殊面前,將鐲子遞給了晏同殊,
這鐲子說是給晏同殊未來媳婦的,其實是感謝晏夫人為她的親生女兒晏良玉苦心謀劃。
晏同殊知道她的意思,大方收下,笑道:“謝謝姨娘。”
陳美蓉壓低聲音說:“拿了我的東西,待會兒周家的人來了,給我狠狠地壓他們氣勢。哼,讓他們欺負我女兒。”
晏同殊遞給陳美蓉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后做了一個削死周家的動作。
晏夫人搖搖頭:“俗。”
晏同殊和陳美蓉默契地對視一眼,俗就俗唄。
金銀珠寶,誰不愛?
陳美蓉說著坐下,白了晏良玉一眼:“你也是,不爭氣,非喜歡周正詢那個不中用的軟蛋。”
晏良玉低垂著眸子,臉色發白。
陳美蓉一看自己女兒一副快哭了的樣子,趕緊找補道:“我也沒說不讓你嫁啊。我這不是怕咱們姿態放太低,你嫁過去受委屈,想挫一挫他們周家的氣勢嗎?”
陳美蓉這么一說,晏良玉更覺得自己對不起她了。
為了她的事,母親和娘東奔西走,對著周家生生矮了一頭,受盡了委屈,可她還是沒辦法徹底放下。
該說的正事都說完了,大家也放松了下來,閑話家常。
約莫一炷香后,丫鬟來報說周家的人到了。
晏同殊作為家中長子,起身出去迎客,剛到大門口,臉色就沉了下來。
今兒個商議婚期,為表尊重,晏家的人全都到了,但是周家,只來了周夫人,周夫人的妹妹安嫦娥,周正詢三人。
周大人壓根兒沒來。
晏同殊冷笑,剛陳美蓉還讓她給周家下馬威,結果周家一進門倒是先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
晏同殊不咸不淡地打了個招呼。
周夫人像沒看見晏同殊的冷臉似的,笑道:“賢侄今日沒去賢林館當差?”
晏同殊挑了挑眉,笑道:“我這一個從三品閑得很,哪像周大人,是正四品的中奉大夫,是國之棟梁,肱骨之臣,日理萬機。”
晏同殊這話說得直白,一旁的周正詢聽后,臉色一邊青一邊白。
周夫人卻像沒聽出晏同殊語氣里的譏諷,說道:“陛下剛登基沒多久,正詢他爹正得圣寵,怕是過不了多久又要更進一步了。”
臉皮真厚。
晏同殊深吸一口氣,默默在心里畫個圈圈詛咒周父今日下馬車狠狠地摔一跤。
一行人走進正廳。
晏夫人,陳美蓉,晏良容看到周家只來了三人,臉色也齊刷刷冷了下來。
晏良玉看向周正詢,眉宇間皆是責備。
周正詢心虛地用口型說:我勸過娘了。
晏良玉張了張嘴,想質問一兩句,又想起晏夫人的交代,不讓她說話,默默把嘴閉了起來。
兩家相互打了些寒暄,問了些近日可安好,就將話拉入了正題。
周夫人堆起恰到好處的笑容:“晏夫人,我家正詢和你家良玉是打小的情分,兩家定親這么久了,一直沒議婚期,這事呢,是我們做的不對。不過,我們主要也是考慮到正詢是男子,這身上沒功名,求娶良玉,怕委屈了她。”
陳美蓉翻了個白眼,對著晏同殊呲牙咧做作怪臉狀,不發聲用口型說:“喲喲喲,身上沒功名,怕求娶委屈了良玉,那你別定親啊,定親就不是求娶了?”
陳美蓉心里不痛快,但也知道自家的是女兒,周家的是男子,男子年齡大不愁娶,拖來拖去,吃虧的只會是自己女兒,便忍了下來,只對晏同殊表露幾分心聲。
晏同殊對陳美蓉點點頭,表示安撫。
晏夫人端坐上首,垂眸抿茶,不動聲色地將所有人的表現收入眼底。
晏良容適時握住晏良玉微涼的手,笑著圓場:“如今周公子已經高中進士,此時定下婚期,待成親時恰逢官職下來,豈不正是雙喜臨門?”
周夫人呵呵笑著:“說到成親,就更不能委屈良玉了。這聘禮,三金八彩如何?”
晏同殊禮節性地笑著問:“不知是哪三金哪八彩?”
一般來說,女方的嫁妝不得低于男方聘禮,他們自然要問清楚男方聘禮出多少,好準備嫁妝。
而且這周夫人賊得很,故意不先定婚期反而先提聘禮,擺明了聘禮嫁妝談不攏,婚期也不用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