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域 第 4 章

哨兵的本能讓麥蘇立刻警覺了，他用足了力氣，死命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使勁晃了晃腦袋。

疼痛傳來。

像被人敲了一錘子，他這回徹底清醒了。

眼前根本沒有葉汐，也沒有葉汐那雙讓人暈眩的流光躍動的瞳仁。

他正獨自一個人站在整齊的樹墻旁邊，面前還有臺小清潔機器人。

小機器人像是被人撞翻了，正躺在地上掙扎，不斷地出聲：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好像已經(jīng)重復一段時間了。

麥蘇先火速檢查了一遍自己的精神屏障。

剛剛在康復大廳，基地有人非法入侵的警報聲響起來的時候，麥蘇就第一時間豎起了精神屏障。

屏障此時還在那里，牢固堅實，完好無損，沒有任何異樣。

可他剛才毫無疑問，被葉汐控制了，還是在嚴格地豎立了精神屏障的情況下。

他環(huán)顧四周。

連葉汐的影子都沒見到。

他這才低頭看了眼腕上的手環(huán)屏幕。

時間像被人偷走了似的，竟然已經(jīng)莫名其妙地過去了十幾分鐘。

他，麥蘇，聯(lián)邦最頂尖的精英哨兵——雖然沒有季潯那么尖，可也絕對在最尖端的小尖尖里——竟然被人操控了，還是在嚴格認真地豎立了精神屏障的情況下。

這種事說出去，要多丟臉有多丟臉。

麥蘇揉了揉臉，看看左右，順手扶起那臺小清潔機器人。

小機器人站穩(wěn)了，轉(zhuǎn)了一下腦袋，一點都不領他的情。

它伸出機械手，用金屬手指戳了戳他的肚子，語氣嚴肅：“你好，麻煩你讓一讓！請不要妨礙我的工作！！”

麥蘇：“……”

一段距離之外。

地下，狹窄通道的天花板上，長長的照明燈帶把雪白的墻壁晃得刺眼，葉汐一個人沿著通道往前走。

基地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已經(jīng)被阿露彌入侵了，耳邊傳來阿露彌的聲音。

“小汐啊，往前。”

“往左。”

“前面第三條通道拐個彎。”

……

葉汐盡可能放輕腳步，安靜而迅速，直奔計劃中的E12出口。

阿露彌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不用葉汐操什么心。她按照阿露彌規(guī)劃的路線拐來拐去，一路別說活人，連臺機器人都沒遇到。

不過這里是特訓基地，到處都是哨兵，他們耳聰目明，非常警覺，葉汐向?qū)У母泄偃匀槐３衷诟叨染涞臓顟B(tài)。

隔著通道的墻壁，她也能感受到，周圍的地面以上有不少哨兵。

阿露彌安排的路線位置偏僻，哨兵們都和她有相當一段距離。

她繼續(xù)往前。

E12出口快到了。

葉汐卻忽然清晰感覺到，在自己的右前方，地面以上，一段距離之外，站著一名哨兵。

這哨兵多少有點與眾不同。

葉汐立刻閉上眼睛。

她又一次看到了那個人影，周身微微泛著一層淡藍色的光暈。

是季潯。

他剛才有事要去忙，原來在這里。

他渾身上下，仍舊干干凈凈的，無波無瀾，簡直不像個活人。

葉汐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好奇心噌噌地往外冒，腦子里忽然跑出一個邪惡的念頭。

她悄悄探出精神觸手。

不遠處，季潯剛剛離開基地的隔離中心，原本走在路上，手環(huán)忽然狂震。

他停下腳步，低頭掃了一眼，都是麥蘇發(fā)來的消息。

那個非法闖入的“準向?qū)А保谷痪驮邴溙K的眼皮底下跑了。

麥蘇連著砸了一大串消息過來，一點有用的都沒有，基本都是在發(fā)瘋：

【怎么可能，就那么被她操控了！！】

【迷糊了十幾分鐘！我要崩潰了！！！】

【精神屏障考核我當然過了，過了的話向?qū)Р痪蛻撨M不來了嗎？】

【再說了，你記得吧？當初我們一起參加雙角星那邊的精英哨兵特訓的時候，我的精神屏障考核可是拿了A ！！】

【A 啊！有個加號啊！！特訓那么多人，一共能有幾個人拿到A ？！】

【A 的精神屏障怎么可能有人能突破？？啊？？？我當初是在聯(lián)邦最好的特訓基地學了門水課嗎？！】

……

滿屏烏泱泱的都是問號和感嘆號。

季潯想了想，回他：【她能穿透屏障操控你，卻只不過是讓你站在那里，發(fā)了十幾分鐘呆，已經(jīng)是對你手下留情了。】

麥蘇立刻安靜了。

季潯關掉屏幕。

剛剛基地的安全系統(tǒng)就自查過了，一部分監(jiān)控出了問題，看上去像是被干擾了，到現(xiàn)在還沒修復，哨兵的訓練管理系統(tǒng)倒是很安全，完全沒有被人侵入的跡象。

看來那個“準向?qū)А钡哪繕耍⒉皇歉`取基地情報。

真正丟失的東西只有一樣——

掛在他的執(zhí)行官辦公室里的一幅畫。

那是一幅古畫，準確地說，是一大幅古畫被分割后，其中的一片畫布殘片，尺寸比一本書還小一點，深受前任執(zhí)行官的喜愛，就掛在辦公桌對面的墻上。

原畫是蓋亞星四百年前的著名畫家納西瑪?shù)淖髌罚凶觥稓w途》。

“納西瑪”在蓋亞語中的意思，是“美好的夜色”，這幅畫剛巧也描繪的是蓋亞星藍巖帶地貌夜間的美景。

藍色的砂地在星光下波浪般起伏，古樹藤蔓纏繞，葉片間的花朵熒光閃爍。

一百多年前的塔西斯星帶戰(zhàn)爭期間，混亂中，納西瑪?shù)牟簧佼嬜鞅宦?lián)邦的文物販子從蓋亞星偷運出來的，他們?yōu)榱吮I運方便，把這幅大型畫作切成了若干小片，這片殘片經(jīng)過多年輾轉(zhuǎn)，落在了微風堡。

納西瑪?shù)漠嫞词故且恍K碎片，在黑市上也價值不菲。

這幅畫現(xiàn)在在哪，季潯已經(jīng)想明白了。

他腦中浮現(xiàn)出一樣東西——那個“準向?qū)А毖g掛著的銀色金屬小圓筒。

圓筒只有巴掌長，本應該是維修工隨手裝小工具用的，如果把畫片從畫框里取下來，卷成卷塞進去，尺寸倒是剛剛好。

這是個小賊。

很不長眼，要么就是太過膽大妄為，竟然偷到了微風堡頭上，還偷到了他的執(zhí)行官辦公室里。

蓋亞星歷史悠久，很多文物流落在外，如果她真是蓋亞星人，想偷走這幅畫，可以理解。

也可能，她并沒那么多家國情懷，只不過想偷回去，在黑市賣掉變現(xiàn)。

K7星際港是聯(lián)邦偏遠星帶的貿(mào)易樞紐，人員混雜，黑市全聯(lián)邦聞名，什么都敢賣，一幅畫而已，不難銷贓。

今天發(fā)生的事很容易推理。

她偽裝成維修工，偷了畫，卻被管理系統(tǒng)自動分配任務，拉去維修一臺壞掉的清潔機器人。

拒不執(zhí)行任務的話，立刻就會被管理系統(tǒng)看出毛病，她只好去康復大廳裝裝樣子。

結果陰錯陽差，發(fā)生了后面的事。

不知道她現(xiàn)在帶著那片古畫殘片跑到哪去了。

季潯站在那里，正思忖著，一種奇怪的感覺突然襲來。

像是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以勢不可擋之勢，直接沖入了他的精神域。

是無形的精神觸手。

在微風堡里，季潯平時從來不豎立精神屏障，一則沒有哪個向?qū)в羞@種熊心豹子膽，敢去招惹基地的最高執(zhí)行官，再者，以他的敏銳和反應速度，早在向?qū)肭智埃湍芰⒖滩煊X。

可今天竟然失誤了。

她的精神觸手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來，又格外悄無聲息，等他察覺時，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季潯的整個哨兵生涯中，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隱蔽而迅速的入侵，火速應對。

此時就算再豎起精神屏障，也來不及把她隔絕在外，季潯立刻收斂心神，驅(qū)逐侵入的精神觸手。

更奇怪的是，完全不能。

她十分難纏，他居然沒法把她的觸手彈出精神域。

躲不開，也趕不走，季潯知道遇到了硬茬，集中精神力，準備認真跟她周旋。

可他卻發(fā)現(xiàn)，她好像根本沒有逛一逛他的精神域的意思。

她一侵入他的精神世界，看都沒看一眼，就目標明確，立刻挾裹著他，迅速向著某種不可描述的方向偏斜過去。

季潯：“……”

那是他完全不熟悉的方向。

放縱。邪惡。

新奇。

季潯從小接受嚴苛的訓練，對抗生理本能，刻意避開這種不可言說的念頭，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清心寡欲，克己自律，才能變成一把最鋒利的好刀。

她卻不懷好意，故意引導著他，往這種不熟悉的地方偏。

不熟悉，不體面。

生理的本能卻自下而上，毫不含糊地升騰起來。

她在借勢，借的是他自己的力量，那股力量勢不可擋，穿透他嚴整的軍裝，肅穆的外表，無波的情緒，在他的身體里撩開蹄子，撒著歡狂奔。

特殊的感覺席卷全身，一波又一波，沖擊著他的理智，仿佛在尋找一個出口。

季潯精神內(nèi)斂，穩(wěn)穩(wěn)地定住自己的念頭。

決不能被她帶著走。

然而這個來歷不明的“準向?qū)А保龑У哪芰s相當強大，下手出其不意，又快又準，他已經(jīng)被她徹底帶偏了。

偏就偏。

季潯心想，無論如何，接下來，寸步都不能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