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上京過年的日子每個人都很充實快樂，除了唐辛。

唐辛要去給人量體裁衣，唐辛很生氣。

小孩子的玩笑話，說說而已，怎么還有人會當真呢？唐辛不理解。

思來想去，唐辛決定把院子的錢給梁橋，梁橋說不是錢的事，唐辛問那是什么事，梁橋嘖嘖搖頭，一本正經(jīng)地對她說：

“你就不想給你兒子做個表率？”

唐辛更不理解了。

梁橋一臉的恨鐵不成鋼，說起話來語重心長：“你兒子大了，轉(zhuǎn)眼就要上學了吧，你跟玉哥都得努力，做個好榜樣?！?/p>

說的明明是中國話，唐辛卻一個字都沒聽懂，正要反駁，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次春游，愣了一會，懂了。

好像有那么點道理。

可是……沒必要非在春節(jié)吧，她也想多和家人團聚，想當一個被人疼愛的孩子。

只一瞬間，唐辛就把自己勸好了，去！順便做點自己的事，她的計劃可以開始執(zhí)行了，剛好趁著春節(jié)假期，趁著石玉帶著孩子四處走親戚，她一個人有大把的時間，悄悄地把事干了。

于是唐辛早出晚歸，一直忙到正月十五，踏著夜色出現(xiàn)在石玉的父母家。

進了門才發(fā)現(xiàn)唐明岳和辛微宇也在，老老小小正在其樂融融地滾元宵。

明明半個小時前她給父母打電話的時候，他們還說在家，讓她不用惦記，還囑咐她記得吃碗湯圓。

敢情，所有人都瞞著她，在這里共享天倫呢。

外面飄著風雪，家里飄著香氣，唐辛餓得肚子直叫，突然就有點委屈了。

石墨踮著腳叫她低頭，唐辛彎腰湊近，滿是糯米粉的小手就摸到了頭發(fā)上。

雪花沒了，沾了一層粉。

石硯在旁邊拍著手叫：“媽媽頭發(fā)白了！頭發(fā)白了！”

唐辛一激靈，臉更白了。

她也說不上來這一瞬間的感受到底是什么，只覺得有什么東西猛砸在心口。

紀云云扯走石硯，辛微宇一手拉住石墨，一手把頭發(fā)上濕黏的糯米粉弄干凈，軟著聲說：“就是沾了點粉，我閨女還小呢，離白早著呢?！?/p>

唐辛看著她手指尖捻著的粉團子，呼了口長氣，再看她媽的頭發(fā)。

快六十歲的年紀，頭發(fā)還是黑的呢，她還不到三十。

再回想石玉，貌似也沒有白頭發(fā)，唐辛徹底放下心來，媽媽說得對，她還小呢。

辛微宇和石墨手拉著手回到桌邊，捏了點糯米粉點在石硯的鼻尖，小家伙便裝模作樣地大叫起來，嗷嗷地圍著桌子轉(zhuǎn)圈跑，抬著小手往每一個人的身上拍，一人一個淺淺的白色巴掌印。

石玉過來牽唐辛的手，問餓不餓，她就委屈地癟著嘴。

肚子適時叫了一聲。

這是餓壞了。

石玉讓她坐到桌邊，一手塞碗，一手放筷子。

給她留了半桌的菜，還熱著，都是她愛吃的。

唐辛眼淚差點掉下來。

石玉彎身在她耳邊，“快吃吧，岳父岳母掛了電話特意交代給你熱上的，就知道你快回來了?！?/p>

聲不大，都能聽見。

尤其是那聲岳父岳母，清晰可聞。

石硯特別好學，扒著桌揚著臉問：“爸爸，岳父岳母是什么？好吃么？”

然后就聽見一聲笑，特別輕。

石玉分辨著，不止一聲，而是兩聲重疊著，除了他媽在笑，還有唐辛她媽。

石玉坦然回道：“就是你媽媽的爸爸媽媽?！?/p>

石硯不認同，搖著頭特別認真地說：“那是姥姥和姥爺，爸爸叫錯了?！?/p>

石墨在旁邊勸：“沒錯，你叫姥姥和姥爺，我叫外婆和姥爺，爸爸叫岳父和岳母，咱各論各的?！?/p>

石硯多鬼，立時換了副諂媚相，笑瞇了眼睛，“對對，各論各的，就像我和哥哥叫爸爸和媽媽，媽媽也是，爸爸叫的是爸和媽，所以——”

最后幾個字拖著長音，刻意頓了頓，“所以，我和哥哥還有媽媽還小呢，爸爸老……爸爸是個大人。”

一句“還小呢”分明是在學辛微宇剛才說唐辛，就連語氣都像。

辛微宇直接笑出聲，揉了把石硯的小腦袋瓜，“數(shù)你能說，快把這碗元宵滾了，我們等著吃呢。”

紀云云搭腔：“對，硯硯你就別吃了，要不誰也甭想睡了?！?/p>

石硯不樂意，忍著沒說，轉(zhuǎn)著眼珠子看這個又看那個，沒一個幫他說話的，這才低著腦袋沒力氣般搖晃手里的碗，看著元宵餡在里面亂滾，唉聲嘆氣：“算了，為了大家睡個好覺，不吃就不吃吧，也沒那么好吃。”

石墨扶著他的手一起搖，頂著腦門勸：“哥哥陪你，哥哥也不吃，不好吃?！?/p>

眼淚吧嗒掉進碗里，立時滾了顆小珠子出來。

石硯吸著鼻子，鼻頭都紅了，是真哭了，“好吃，哥哥把我那份也吃了吧?！?/p>

石墨還沒搭上腔，石硯又說：“這樣……還是睡不成。”

眼睛里分明有笑，卻哇一聲哭出來。

唐辛一邊吃一邊看戲，發(fā)現(xiàn)她這二兒子除了愛演還有點小算計，算計這個，算計那個，最后還入戲了，把自己給搭進去了，是真的傷心了，就為一口吃的。

石玉搛了塊魚肉，放到她碗里時悄聲地問：“像不像你？”

唐辛吃得正美，還有些困意上頭，看過去時眼睛都是直的，看了他好一會才說：“像么？”

“像，特像?！?/p>

唐辛笑瞇了眼睛，朝著那條只夾了一筷子腮肉的魚抬抬下巴，“三哥，還要。”

石玉問：“好吃？”

“好吃。”

除了小孩子全都笑了，就這么兩個字——好吃，和剛才石硯說的一模一樣。

石玉把另一塊腮肉也取給她，囑咐：“慢點兒吃，少吃兩口，一會兒就能吃上你兒子滾的元宵了?！?/p>

唐辛不大高興，整張臉都不高興，從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和嘴，和剛才的石硯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