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字，咬得特別輕，伴隨著雨聲入耳。

耳熟。

唐辛腦子混沌，下意識去摟脖子，結果屁股被托了一把，又托著腿圈到他腰后。

她只來得及揪住領口，搖晃著努力看他的臉。

院子里沒開燈，黑漆漆的，夜色下只有雨水順著廊檐流下來的光亮，像一串串漂亮的珠子。

唐辛讓他慢點走，手指頭跟著雨簾一路點過去，石玉問她多少串，她說數亂了。

他就笑，托著她倒退回去，走得更慢。

唐辛特別認真地又數了一回，快到轉角處時他又問，原以為又數錯了要惱，結果她把臉埋在他脖子上，過了好一會才埋怨起來：

“討厭，你要是不說話，我就數對了。”

石玉悶聲笑，一貫有話直說的人也有口不對心的時候，明明心里不是那么想的偏要裝模作樣，就像臨出門時她對他說的那句話，分明就是想吃栗子，又怕他淋雨，找了個不饞的借口。

石玉托高她，視線對上，見著一雙笑眼。

快樂，特別快樂。

就像喝得剛剛好，狀態特別好，滿心的歡喜全在眼中。

唐辛盯著他看，幾乎頂在他臉上。

他用鼻尖蹭她，笑聲明顯：“嗯，你不饞的。”

唐辛早忘了自己說過的話，略一怔搖了搖頭，“我饞，我媽說了，院子里數我最饞，還說是我爸慣的。”

只聽前兩個字，石玉還以為是石硯，就是聲弱了些，雖然理直氣壯，卻不是大喊出來。

饞就饞吧，石玉覺得挺好，人生在世幾十年，總要有個愛好，最無聊的日子也能變得鮮活有趣。就像他好清靜，要么看書，要么出去走走，看人，看景，當文字真正成為了躍然紙上，一個人的日子也就一天天過去了，也有意思。

唐辛愛吃，她生的兒子也愛吃，挺好。

兩個孩子都像唐辛，也都隨他，特別喜歡跟著他這里來那里去，玩著玩著就長大了，也挺好。

唐辛緊盯著他，半晌沒有聲音，連眼睛都是直的，甚至能從他那雙黑亮的瞳仁里看到小小的她自己。

特別小，看不清，黑夜里恍惚錯認，還以為是石墨和石硯在對著她笑。

她就想起來了，問他：“聽說，你帶著兒子去迎雨了，迎到了？”

“迎到了。”

唐辛仔細分辨，聲調平，語速緩，又成了平日里那副模樣，慢條斯理的。

再看，完全不是進門時的狀態，那時有多緊繃著，現在就有多放松，正以一種審視的姿態觀望著她。

離得太近，呼吸比雨聲還清晰，平緩溫和，不見了剛才的急促隱忍。

唐辛猛地親上去，緊纏住脖子，喉嚨里哼出一聲“石玉”，更像是從眼睛里冒出來的，倏然閉合。

石玉應聲回吻，叫的卻是茸茸，輕飄飄的，咚一聲砸在她心里。

唐辛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一會這樣一會那樣，行為放縱，言語清醒，唯一確認的是他想與她親熱，和她一樣，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在這一點上，他們倆太了解彼此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一不做二不休纏得更緊。

雨簾有幾串不重要，為什么數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是情人節。

不，是昨天。

也不重要。

石玉覺得重要，以前不覺得，這一次深以為然。

談戀愛是她提的，他認真配合，她卻沒心沒肺，沒這個道理。

所以他動情，又隱忍，不是為了與她置氣，只是想要個公平。

他們倆，是戀人，是情人，也是孩子的父母，除了不是夫妻。

他們倆，要談就好好談，都用點心，誰也別想撂挑子，談一輩子。

唐辛不知道他想什么，自然理解不了他的反常。

她很投入，他卻說停就停，完全不似上次在他家時。那時是她說累，洗澡時怎么都不肯，他嘴上答應得好，硬是哄著她就范。

此時也哄了，說是酒都醒好了，時間剛剛好，不喝就浪費了。

她賭氣說不喝，他說還有雪茄，又說晚上她就沒抽上，這次他來弄，讓她閉著眼享受就好。

唐辛氣鼓鼓的，手還抱著沒松，臉卻歪到一邊去，“我才不要享受，我都沒享受到。”

石玉失笑，他也沒享受到。

前后不過兩分鐘，站定在衣櫥前，不高興的人就笑起來了。

她只是有個想法，要做幾條淺色的裙子，還只是想想而已，就掛在面前了。

她喜歡的那個顏色也有，赫然掛在最中央，與她面對面。

款式相近，比吳虞那身略長一些，目測層數更多。

她問穿上會不會冷，石玉說不會。

說著就取下來了，唐辛配合得很，利落地脫掉浴袍丟到一旁，抬手套到身上。

對著鏡子看了又看，問他是不是少點什么，石玉立在她身后，隨手卷起頭發露出肩頸。

唐辛于鏡中與他對視，好一會才見他手里多了條項鏈。

裙子顏色暗，淺淺的黃灰色，圓圓一顆綠寶石墜在鎖骨間。

唐辛找了根發繩把頭發隨意抓起，更開心了，直說好看，問他是不是情人節禮物。

石玉笑而不答，又拿了對同款的綠寶石耳釘出來，往她耳洞里穿。唐辛忽然心虛起來，她沒準備禮物。

石玉看著她眼皮垂下去，主動勾住他的手指，晃了晃。

他牽著她往外走，她就跟著，一句話都沒再說。

確實不冷，兩個人坐在溫暖的屋里，開著窗看外面的雨。

夜半，什么聲音都沒有，只有雨聲。

兩張椅子中間擺著張矮桌，桌上有酒還有茶，還有她的栗子和雪茄。

酒是黃酒，根本不用醒，唐辛發現被騙了也沒言聲，接過他燙好的酒啜了一口，享受地瞇起眼睛，整個人窩在躺椅里，小聲感嘆：“真舒服……”

石玉覺得畫面不對，她應該把腳蹺在腿上，再晃上兩晃，就像她兒子那樣，然后拖著長音搖頭晃腦地來上一句“真蘇服”。

唐辛瞇著眼睛悄悄打量他，沒忍住問：“你不喝？很好喝的，你要是嫌梅子酸，可以給我，我幫你吃掉。”

他抬抬手中的杯子，“我喝茶。”

她就沒再勸，美美地又喝了幾杯才想起來，用自己手中的酒杯去碰他的茶杯。

磕碰聲清脆，就像她眼中的快樂。

石玉瞅著她，有一點醉意了，又給她燙了一杯一飲而盡，這才把她手里的酒杯和雪茄都放到桌上。

唐辛眼巴巴望著，不解，“你說過讓我享受的，你說的，閉著眼享受。”

有一點兇。

是了，搶她錢可以，搶酒不行。

石玉朝她伸手，“過來。”

唐辛狐疑地看著他，緩緩把手搭上去，指尖剛碰上又收回去，“為什么不是你過來？”

石玉沒再多話，起身繞過去立在她身旁。

唐辛仰面看過去，笑彎了眼睛，學著他的樣子伸出手，揚著下巴命令：“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