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招待所把電腦搬上車，跟小彭打了聲招呼，陳凡便快車加油地往云湖趕去。

如他所料，這一路風馳電掣，還不到下午6點，就抵達陳家老宅。

這里有黃鸝她們定期過來打掃，屋里并不臟，陳凡簡單收拾一下，到廚房點燃煤爐燒了壺水，等鋪好床鋪，水也開了，倒了一杯熱茶休息一會兒，再看看時間，已經(jīng)到了6點半，便起身往外走。

以前也就罷了，現(xiàn)在既然跟姜麗麗確定了關系，回來之后，如果沒有特殊原因，第一站肯定要去姜家，否則就叫不知禮數(shù)。

挑挑揀揀拿了幾樣東西，塞進汽車副駕駛，陳凡便開著車去了棉紡廠。

對于陳凡的到來，姜恒和沈雪怡分外高興，趕緊將他迎進去。

姜恒拿了一包煙遞給陳凡，“你自己抽，不用管我。”

他從事的是紡織行業(yè)，以前在學校里學的也是紡織工程，因為經(jīng)常與易燃物打交道，所以從不抽煙。

陳凡則擺擺手，“我也不常抽，也就平時應酬的時候抽一點。”

沒辦法，不管是生產(chǎn)隊、機械廠、衛(wèi)生處還是現(xiàn)在的作協(xié)，一個個都是老煙槍，想不被帶壞都不行。

姜恒笑著點點頭，“少抽是好事。雖然你還年輕，但也要注意身體。”

沈雪怡一邊忙碌一邊說道，“麗麗昨天還打過電話，說她們兩個都有工作要忙，她要跟著老師進實驗室，甜甜也要去雜志社學習，暑假都不回來。

我還想著你會不會回來一趟，結果你今天就來了。”

把一杯綠茶放在陳凡面前，又將電扇對著他吹，“你先坐會兒，我去做飯。”

說著便往廚房走去。

陳凡笑著說道，“我也是回來一趟，過兩天就要去上海。”

他現(xiàn)在是啥事沒有，索性去上海陪女朋友，順便把西幻大綱弄出來。

另外還有十幾本省級文學雜志的稿件，他也打算在這兩個月內(nèi)全部完結。

包括《江南文藝》在內(nèi)，以后他會盡量減少給這些雜志社的供稿，尤其是長篇，不會再在雜志上連載。

當然，關系也不能徹底斷掉，隔上幾個月，給他們各寫一篇中短篇就行，也算是維持一下香火情。

本來他給這些雜志投稿，就是為了賺稿費，感謝小本子的大方，他現(xiàn)在手頭寬裕得很，除了放在張師父手里的38萬，自己手上還有近8萬塊的現(xiàn)金，根本不缺錢。

再一個，等把西幻體系建立起來，通過周家的出版社在美國發(fā)行，那才是真正的爆賺。

這么簡單的算計，連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知道該怎么取舍，何況是他。

而姜恒聽到陳凡要去上海，便知道他是要去陪女兒，頓時臉上笑開了花，“去上海也好，她們兩姐妹都沒出過遠門，也不知道在外面習不習慣，有你過去陪著，我們也放心。”

陳凡咧嘴干笑，莫名有些心虛。

要是讓他知道自己是怎么照顧麗麗的，不知道會不會發(fā)飆啊。

姜恒喝了口茶，將話風一轉，“我聽說，上個月你舅舅回來找你，怎么沒在云湖落一下？”

陳凡臉色微僵，斟酌著說道，“落倒是落了一天，”

他手上打了個手勢，臉色有些尷尬，“就是吧，可能我還沒有準備好。”

正常來說，自己跟麗麗都已經(jīng)那樣了，是應該讓老舅和姜家人見個面，不說討論婚事吧，也是個親家會面的禮節(jié)。

只不過他從小到大孤身一人，什么事都習慣了自己處理，下意識里會忘掉親戚朋友之類的，便一時間沒有想到這一點。

而姜恒眨眨眼，恍然點了點頭，感嘆地說道，“也是。畢竟你長這么大，卻從來沒見過，一時間難以接受、也很正常。”

他抬頭看向陳凡，眼里帶著幾分憐惜，笑道，“沒事，來日方長，等你舅舅下次回國，我們再請他吃飯。”

沒有說什么勸導的話，但這句話已經(jīng)包含了所有意思。

陳凡誠懇地點點頭，“好，等他下次回國，我再來安排。”

兩人又聊了一些瑣事，當姜恒聽到陳凡說、已經(jīng)完成了所有科目的考試，驚訝得無以復加，最后只能搖頭感嘆，“我聽麗麗她們說過，你很早之前就帶著她們預習大學里的課程，有天賦不可怕，關鍵是比旁人還努力，難怪你能取得今天的成就。”

這時沈雪怡端著菜從廚房出來，笑著喊道，“吃飯啦。”

姜恒站起身，對著陳凡做了個邀請的手勢，笑道，“我和你阿姨都已經(jīng)吃過晚飯，我來陪你喝兩杯。”

陳凡也不客套，走過去坐下，拎起酒瓶倒了兩杯酒。

沈雪怡摘下圍裙，坐在一旁陪著。

姜恒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抿了口酒，說道，“上次你跟我提羽絨服面料生產(chǎn)線的事，報告已經(jīng)送到了輕工業(yè)廳，只是事關重大，廳里還需要多方調(diào)研、認真研究，估計短時間內(nèi)很難出結果。”

陳凡吃了口菜，正色說道，“我提議開一條羽絨服面料生產(chǎn)線，也是跟盧家灣有關。現(xiàn)在盧家灣的禽類養(yǎng)殖產(chǎn)業(yè)越做越大，除了自己，還帶動了南湖公社的另外四個生產(chǎn)隊，五個生產(chǎn)隊一起做的話，這個量是很大的。

所以我就想由盧家灣牽頭，在南湖辦一家清洗羽絨的集體企業(yè)，這件事已經(jīng)著手在做了。

等這家工廠辦起來，我們手里就有大量可利用的成品羽絨。雖說直接賣羽絨也能掙錢，但到底還是不如自己開辦一家羽絨服廠。

盧家灣不比普通的生產(chǎn)隊，每天的凈利潤都有大幾萬，一年的利潤總額保守估計在千萬以上，……”

旁邊沈雪怡不禁驚呼，“這么多？”

姜恒也很是驚訝，別看棉紡廠有近萬名職工，下屬十幾個分廠，可真要算起來，一年的總利潤甚至還不如盧家灣。

這就有點離譜。

陳凡轉頭笑道，“多是多，可這筆錢也不全由大隊部支配。他們還要給下面的小隊、生產(chǎn)隊員分紅，最后剩下來的，大概也就兩三百萬吧。”

姜恒嘆道，“那也很不得了啊。”

對生產(chǎn)隊他可不陌生，不管是以前，還是起復之后，他都沒少往地委附近的生產(chǎn)隊跑。

即便江南是魚米之鄉(xiāng)，水稻年年豐收，可分到社員手里的分紅，一年下來也就只有一兩百塊而已，勉強與城里的普通正式工相當。

種植棉花或油菜籽的稍微高一點，卻也有限。

像盧家灣這種，能夠拿出6、7百萬分紅的，可謂是聞所未聞。

盧家灣總共有4千多不到5千人，扣除分給小隊的，再把老弱婦孺算進去，七加八減下來，一個壯勞力怎么著也有3、4千塊錢，那已經(jīng)是其他生產(chǎn)隊的十幾、二十倍。

更別說跟自然條件惡劣的地方相比，那些地方一年能分幾十塊錢就不錯了，甚至年年倒欠口糧的也不鮮見。

如此說來，盧家灣確實能算一個比較有實力的單位。

也就是時間比較短，要是時間再長一點，不出意外的話，說不定盧家灣比地委的幾個大工廠還要強。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陳凡繼續(xù)說道，“所以盧家灣完全有實力辦一家規(guī)模不低的工廠。

但是盧家灣除了錢之外，技術、設備都一無所有，所以我才想著，最好是棉紡廠也能加入進來，由你們來辦羽絨服面料生產(chǎn)廠，生產(chǎn)出布料之后，直接賣給盧家灣的服裝廠，有了羽絨和面料，就可以生產(chǎn)羽絨服。

我找人打聽過，目前羽絨服在南方部分地區(qū)很受歡迎，他們那里冬天很多人都不穿棉襖，而是買羽絨服。

至于北方市場，目前還是一片空白。但是羽絨服其實更適合北方，所以我們面對的是一片非常龐大的空白市場。”

這時沈雪怡在旁邊說道，“上次你說過之后，我也去找人打聽、查了資料，目前國內(nèi)還是有幾家羽絨服廠存在，他們?yōu)槭裁床话延鸾q服賣到北方？”

陳凡轉過身笑了笑，“因為他們承擔了創(chuàng)匯任務，幾乎所有的羽絨服都用來出口，只有極少數(shù)通過百貨公司的渠道流入市場，也一直供不應求。”

沈雪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姜恒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放下后對著陳凡說道，“這事我心里有數(shù)，等我安排好廠里的工作，改天去一趟省城，親自去跑這個事。”

說著突然笑了笑，“說不得，到時候我還要借一下你的名頭。”

陳凡愣了一下，“我？”

關我何事？

沈雪怡在一旁笑道，“你還不知道吧，你的名字可好使了，現(xiàn)在江南省哪個單位系統(tǒng)沒聽過你的名字？先發(fā)明了一個新的急救法，對醫(yī)術很熟悉，后來又在你父親草稿的基礎上，設計了兩款汽車。

在有些人的嘴里，都把你描述成無所不能的天才，說你什么都會呢。”

陳凡故作汗顏地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那可就太冤枉我了。呃，該不會把我拉出去研究吧？”

姜恒啞然失笑，搖頭說道，“你也不要太在意，沒人相信會有無所不能的天才，不過你的口碑還是值得信任的。只要是你主動涉及的領域，一定是有的放矢，而不是信口開河。

拿你的名字去開路，還真不是玩笑話，至少輕工業(yè)廳的領導會多重視幾分這個提案，也算是多加幾顆砝碼。”

話音落下，姜恒斟酌了兩秒，還是猶豫著說道，“小凡吶，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了，叔叔想跟你說句心里話。”

陳凡放下筷子，轉身正對著他，“您說。”

姜恒看著他笑道，“你很聰明，也有天賦，但是呢，涉及的行業(yè)還是廣泛了一些。如果你能專注于某一行，一定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沈雪怡在一旁忍不住輕輕點頭。

陳凡的故事不難打聽，甚至會主動往耳朵里鉆。

他精通機電，能夠設計兩款汽車，還得到了一機部專家的認可和贊揚。

可惜的是，他是在他父親筆記本的基礎上設計出來的，更多的功勞還是在他父親身上。

說他能力強吧，確實強，但又沒到無可取代的地步。

這也是一機部為什么沒有堅持調(diào)他過去的主要原因。

既然拿到了陳凡父親的筆記本，那他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醫(yī)學也是。

創(chuàng)造了一種新的急救法、救人無數(shù)，然而也僅此而已。

他本人醫(yī)術不錯，但也只到中級，往上沖不上去，一個中級醫(yī)師能頂什么大用？

也就是有那門急救法在，衛(wèi)生系統(tǒng)才一直拿他當自己人，否則的話，連多看他幾眼的人都沒有。（復旦醫(yī)學院秦忠賢和方元壽幾人：誰說的？）

所以說，在上上下下很多人眼里，陳凡有才、精通多門技藝，卻也僅此而已，遠遠沒到無可取代的地步。

這才是陳凡可以從這個單位流浪到那個單位，還沒什么人非要拉著他不放的主因。

面對姜恒的關心，陳凡自然不會自己揭底，當即擺出一副虛心聽從的樣子，“是是是，所以我現(xiàn)在專注在文學方面，其他事情關注不多。”

心里卻在竊喜，藏拙成功。萬幸成功，否則還不被拉壯丁、往死里用啊。

姜恒也不管是文學還是機械，反正陳凡又不懂紡織，那就跟他沒關系。

見陳凡如此聽話，他便欣慰地點點頭，“好好好。咱不管干哪一行，只要能往精、往深里去做，就是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陳凡端起酒杯，“嗯嗯，記住了。叔，走一個。”

……

第二天一大早，陳凡起床到院子里伸了個懶腰，便算完成今天的晨練任務。

前幾天他發(fā)現(xiàn)，自己每天的晨練好像沒什么作用了，練不練都一樣。

任何時候隨便活動一下筋骨，都能達到晨練的效果，跟張師父說的“返璞歸真”、“以養(yǎng)代練”有點像。

不過那不是上了年紀的武者才到的階段么，我還這么年輕，怎么就可以養(yǎng)老了呢？

他搖了搖頭，站在院子里做了個深呼吸，將一口濁氣吐干凈，隨即打了個呼哨。

沒幾秒功夫，兩只貍貓便從天而降，乖巧地坐在他面前。

陳凡點兵點將，“屋子里沒有老鼠，工作完成得非常不錯，今天多獎勵兩條小魚干，自己去拿。”

兩只貍貓立刻眉開眼笑，爭先恐后往廚房跑去。

陳凡則拉門上車，準備去機械廠、不，應該是云湖汽車廠，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