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之海。

一柄巨大的飛劍劍身橫躺，凌空而過，尖端劍氣破開層層流云，附近海鳥驚慌退避。

葉桀謝絕了劍宗太上長老提出的慶祝請求，短暫的休整后，便動身朝著北冥深處進發，尋找傳說中失落的冥帝鬼璽。

目光下移，葉桀也看向支撐眾人腳下站立的紺藍歸溟劍。

離別之際，長老沒再提出歸還歸溟劍的要求，當沈清歌得到北塵的傳承，并斬殺萬蛇窟主后，整個北冥劍宗已經沒有實力，或者說沒有資格，再將歸溟劍討要回去。

更何況，歸溟劍中，仍舊殘留有北塵留下的祭煉印記，其他人都無法使用，唯獨對沈清歌網開一面，聽從她的驅使。

平日里，沈清歌用不著歸溟劍之際，歸溟劍便會像她所祭煉的法寶一樣，縮小后安安靜靜的躺在識海深處，只要一聽見呼喚，便會展現出真正的力量。

“你在看什么呢？”

蘇妙注意到他的視線，不禁詢問。

“沒什么。”葉桀搖了搖頭，“這歸溟劍材質不凡，品質更位列二品神器，縱使以我的眼力，也看不出它到底是由什么材質打造而成。”

“是嗎？”蘇妙揚了揚眉，目光一瞥，“這紺藍色的劍身，應該用月鐵打造的，并且還不是一般的月鐵，而是月鐵之精才行。”

“月鐵嗎？”葉桀微微一愣，他還真沒有往那邊去向。

此前在天機門時，葉桀也見過用隕鐵打出的法器，不過像歸溟劍這樣，由純粹的月鐵打造，不含任何雜質的神器，可謂相當罕見，歸溟劍的鍛造者，一定是位享譽天下的鍛造圣者。

蘇妙聳肩道：“誰都知道，執掌月亮的太陰星君，乃是玄女派的祖師，北塵仙子能夠擁有一把純粹由月鐵之精打造的神劍，說不是玄女派的人，只怕也沒人會信。”

葉桀了然：“就是不知道，北塵仙子究竟是玄女派的第幾代祖師，這次我們能勝過萬蛇窟主，可多虧她所留下的傳承，等日后找出她的身份，定要好生感謝才對。”

一旁，李飛蛾眨了眨眼：“要是北塵仙子不想被打擾怎么辦？她特意報上假名，興許就是怕后人打擾，我們上門找她，很可能惹她不快。你不知道，派中許多祖師都脾氣古怪，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她們，日后可就要倒大霉了……不過以我如今的境界，倒也不怕就是了。”

說著，李飛蛾雙手叉腰，眉宇間洋溢著幾分自得。

蘇妙瞪了她一眼：“境界高又如何？祖師的輩分擺在這里，難道你以為自己修成六轉，就可以不聽祖師的話了嗎？派中比你境界更強的，可還有大把的祖師。”

李飛蛾嘻嘻一笑：“妙柔祖師的話，我自然是要聽的，不過其他祖師嘛，那就看心情了。”

蘇妙滿意點頭：“這還差不多。”

不過，一看見六轉巔峰的李飛蛾，還在叫自己祖師，蘇妙也不禁感到幾分不自在，能被六轉巔峰的仙人恭稱祖師，那她豈不成什么老妖怪了？威嚴固然是有了，但也讓她顯得太老了吧？

盡管蘇妙已成仙百年，但潛意識中，仍舊不覺得自己有多大年紀，她看上去是很老的樣子嗎？

“算了……你還是叫我姐姐吧。”蘇妙扶額道。

李飛蛾不禁莞爾，笑聲如銀鈴一般悅耳，忽而瞥見面色嚴肅，負手站在劍尖的沈清歌，有些關切道：

“師尊這是怎么了？從離開劍宗后，她便一言不發，仿佛連我這個當徒兒的也不認了，她怎會變成這般模樣？莫非師尊的心性真的被傳承改變了嗎？”

蘇妙揚了揚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遠方的葉桀：“你們當真不知道嗎？”

葉桀不解：“莫非是我們沒來之前，發生了什么意外？”

蘇妙無奈撇嘴：“她這個人平日就正經的很，依我看，她肯定是……”

話音未落，卻見腳下飛劍顛簸起來，好在眾人都是經驗豐富的仙人，稍稍催發仙元，便穩定下來。

前方，沈清歌的話語飄了過來：

“我們到了……按照北塵仙子的傳承所示，此地便是堅巖島，通往冥帝之淵的路，就在島嶼之上。”

眾人探出頭去，一番環顧，可下方除了茫茫大海，壓根看不見什么島嶼的痕跡。

李飛蛾困惑不解：“師尊，這下面明明只有海洋，哪有你說的島嶼？”

沈清歌回答：“根據北塵仙子留下的方位，那座島應該就在此處，誤差不會超過十丈。”

葉桀放開感知，詢問道：“幾十里外的海域中，好像就有你說的島嶼，那上面還有人煙。距離北塵仙子留下傳承，怕不是已經過去了幾百年，在百年歲月的沖刷之下，地貌發生變遷也很正常。你口中說的堅巖島，是不是那一座？”

沈清歌搖頭：“不是，就在這里。”

除此之外，她便不發一言，只是用冷瞳看著眾人，讓人難以猜透她的想法。

見沈清歌堅持這么說，李飛蛾忽而想起什么，探頭出去，目光落在下方風平浪靜的海面：“你們說，會不會是那座島沉入了海底，這才讓我們找不到？”

葉桀眼前一亮，這的確有可能，島嶼沉沒的事情雖然少見，但也并非不可能，稍微幾位境界高一點的仙人大戰一場，便會導致這種事情發生。

只可惜，沈清歌的回答，頓時澆滅了眾人的希望：“傳承記錄，堅巖島質地堅固，其上頑石刀不能砍，斧不能鑿，就算是六轉仙人，也沒法將其破壞一絲一毫，不可能沉入海底。”

“這……”葉桀有些為難，他放開感知海洋之下空無一物，根本沒有島嶼沉沒的痕跡，“既然如此，莫非此地有幻陣籠罩，這才致使我們看不見堅巖島？”

“不知。”

沈清歌搖頭，她從傳承中了解的就這么多，已經全部告訴了葉桀。

這下可算輪到葉桀傷腦筋了：“就當是堅巖島被幻陣遮蔽好了……倘若堅巖島與冥帝鬼璽息息相關，能在此地布下幻陣的，起碼也是七八轉的大能。再加上冥帝鬼璽這么多年都無人取得，想要解開幻陣，難度只怕超乎想象……”

李飛蛾也連連點頭：“以我的境界，竟然看不出任何與幻陣有關的痕跡，要是鶴妹妹在這里就好了，她一定能幫助我們發現不同！”

葉桀贊同點頭，像這種摸不著頭腦的時刻，南靈鶴的天賦神通就能排上大用場，只可惜，南靈鶴并不在他們身邊。

思索無果，葉桀看向一旁，緩聲開口：“據這里二十里外的海域上，便有一座尚存人煙的海島。既然這里找不到什么線索，干等著也是等著，不妨去那邊看看，也許那里的人知道些什么。”

眾人動身而行，在沈清歌的駕馭之下，飛劍很快便落到海島之上，惹得島上凡人驚呼連連，直呼仙人下凡。

“這里都是凡人嗎？不過，我倒是從島嶼另一端，感受到了仙人的氣息，也不知道，他們是哪個仙門的人……”

李飛蛾面露好奇之色，目光所及，皆是一些尚未成仙，連靈氣都沒有多少的凡人。

沈清歌緩聲開口，替她解惑：“北冥之外，鮮少有宗門能夠涉足，一來海中大妖成群，一旦有仙人占據海外島嶼開宗立派，便會引來獸潮沖擊，二來遠離陸上的商道中心，對宗門發展不利。就算是北冥劍宗，宗門主址也靠在臨海岸邊，只有門內長老會入海磨練。”

頓了頓，她又道：“愿意長久留在海島的，要么是一些無門無派的散修，要么是那些犯了重罪，遭到通緝，不得不遠遁逃匿的罪仙。”

李飛蛾了然，無論是哪一種，她都絲毫不懼，六轉巔峰的境界擺在這里，只要不對上萬蛇窟主那樣的頂級強者，至于其他什么罪仙，她可不放在眼里。

葉桀一行的到來，很快便驚動了島嶼上零散的仙人。

須知此地位于北冥深處，尋常鮮少有人涉足，而今卻忽然來了幾位實力強悍，一看就相當不凡的仙人，頓時令島上修行者猜測起他們的來意。

很快，一位灰袍長須的年邁老者，便來到葉桀面前，他的衣袍用流線繪制了兩片云朵，其中一片色澤飽滿，另外一片略顯灰暗，也對應了他自身二轉中期的境界。

“貴客臨門，恕我等有失遠迎……”

一見葉桀等人，感受到他們身上那股渾厚的仙元，老者也明白眾人身上的境界，絕非自己所能得罪的對象，當下便放低姿態，恭聲歡迎眾人的來臨。

對此，葉桀只是擺手，開口道：“我們無意打擾，不過是聽聞傳說，這才來此一探究竟。”

“傳說？”老者微微一愣，隨即了然，“你說的，應該是冥獄大帝的傳說吧？”

眾人對視一眼，紛紛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喜色，他們正是為了冥帝鬼璽而來，而今剛一開口，老者便看出了他們的來意，看來事情真的有戲。

葉桀點頭道：“不錯，不知閣下對冥獄大帝都知道些什么？不妨將消息告訴我們。”

老者領著眾人，來到了一處破舊的古祠，祠中供奉的塑像駁雜不堪，風霜的吹蝕讓它失去了原有的顏色，連面容也變得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見，那人手中正捧著一本典籍。

“這就是冥獄大帝像，多年來，島上一直供奉他為守護神，以前也曾有外來仙人到此供奉，不過隨著時間流逝，世人皆將這座島遺忘了。”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口中感慨一聲。

一旁，蘇妙撇了撇嘴，有些不解道：“你們竟然在祠堂中供奉冥獄大帝？不是只有鬼和鬼仙，才會供奉冥獄大帝嗎？這里的凡人不去供奉龍王，反而去供奉冥獄大帝干什么？指望他能保佑你們，打魚有個好收成嗎？還是指望他讓你們壽數綿長？”

聞言，葉桀也不免感到幾分好奇，說起來，他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冥獄大帝的塑像，在其他仙人眼中，冥獄大帝便是象征著禁忌的存在，尤其是昔日的冥獄大帝，曾意圖布下末法之陣，一舉打碎仙道的脊梁，更讓他成為了眾多仙官的眼中釘。

得虧這座小島地處偏僻，平日里也沒有什么仙人到來，否則的話，若是有人發現了這座冥獄大帝像，并且上奏天庭的話，只怕島上的所有人，都會遭到長久的厄運隨身。

對此，老者笑了笑：“供奉冥獄大帝，當然是希望他能保佑我們，讓我們來世投身到一個好人家。”

葉桀揚了揚眉：“投胎轉世，不是與陰德掛鉤嗎？你們不去做好事，反而供奉冥獄大帝有何用？只有得到充足的陰德，來世才能投胎入好人家。”

老者解釋道：“現在的確如此，以前可不是這樣。很久以前，人們下輩子如何投胎，全都是靠運氣來決定，根本與什么陰德，什么善惡無關，縱使是一位惡貫滿盈之人，只要運氣夠好，一樣可以投胎到富貴人家，享用取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一切都是無序發生，有個詞怎么說來著……對，叫諸行無常。”

頓了頓，老者抬起頭，目光也落在前方的塑像之上：“多虧了冥獄大帝，這一切才得以發生改變，是他用陰德界定了善惡，是他設立了來世的果報，是他促使人們做出善舉。”

老者燃起三根香，恭敬插在前方的香爐之上：“如今，雖然投胎品質與陰德直接掛鉤，但仍舊有許多人，會來到冥獄大帝像跟前，恭敬的向他祈禱，渴望他能保佑自己來世入好人家。”

說罷，他抬手一指，指尖噴出一道火舌，共點燃十五根香，分發給葉桀一行。

蘇妙上前，接過三根，身為鬼仙的她，對冥獄大帝也有莫名的敬意，將香插了上去。

葉桀隨后，接著是李飛蛾、云岫，等輪到沈清歌，卻見她拂袖拒絕，對此并不感興趣。

直到眾人都插完香，老者也露出滿意的微笑，同時向葉桀伸出了手：“十二根精致焚香，共十二枚中品靈石，感謝你們的慷慨，冥獄大帝會記得你們的虔誠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