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愔守著她,想了很多事,也猜了很多,最終所有的猜測都掩埋在這黑暗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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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映玉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明媚的陽光從窗口傾泄而入,一寸寸吞噬室內(nèi)的陰暗。
剛醒來時,她的腦袋昏沉,意識并不清醒,下意識地伸手要拉床邊的金繩,叫人進(jìn)來伺候,伸出來的手就被一只溫暖寬厚的大手抓住。
褚映玉清醒了幾分,懵懵地轉(zhuǎn)頭,看到坐在床前的男人,似是在守候著她。
“……王爺?”她喃喃地叫道,難得在早上醒來時看到他,讓她覺得有些不真實(shí)。
他嗯了一聲,探臂將她抱到懷里,吻了吻她睡得紅撲撲的臉蛋。
褚映玉早已習(xí)慣他的親密舉動,很自然地伸手摟住他的肩膀,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下意識地想要賴會兒床,直到昨晚的記憶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灌入腦海里,她終于徹底地清醒過來。
同時人也僵硬在那里。
天亮了。
那些曾在黑夜之中可以輕易宣泄出來的情緒,卻在白日明亮的光線中難以啟齒,甚至讓她羞恥不已,無地自容。
她想到自己昨晚是如何崩潰地哭泣,是如何在他面前坦白自己“重生”的秘密,又是如何在他懷里疲憊地睡去……
毫無形象可言,可憐又丑陋……
任何一個正常的姑娘,都不愿意去接受這些回憶。
這一刻,褚映玉寧愿天沒亮。
陸玄愔看她逃避的模樣,眼里浮現(xiàn)笑意,心里生出幾分歡喜。
她在他面前, 越發(fā)的自在起來, 不若初見時的防備、警惕和疏遠(yuǎn), 以不合規(guī)矩為借口, 實(shí)則對他敬而遠(yuǎn)之,不愿與他扯上關(guān)系。
比起一個恪守規(guī)矩、完美的妻子,他更愿意她是一個會在自己面前哭哭笑笑的人。
也更真實(shí)。
“餓嗎?”陸玄愔問。
時間已經(jīng)不早,擔(dān)心她餓著,他讓丫鬟進(jìn)來給她更衣。
褚映玉沒想到自己這一覺會睡這么久,心里略有些那啥,不過她很快就注意到,陸玄愔身上穿的衣服,居然是昨晚在書房的那套。
她的神色有些驚疑,遲疑地問:“王爺,你昨晚沒睡嗎?”
陸玄愔淡淡地嗯一聲,沒將之當(dāng)回事,直接去凈房洗漱。
褚映玉失神地盯著凈房的方向,聽到寄春小聲說:“小姐,聽秦嬤嬤說,昨晚王爺抱你回來時,都已經(jīng)過了三更,后來王爺坐在床邊一個晚上呢……”
昨晚是秦嬤嬤守夜。
秦嬤嬤會和寄春說這個,也是擔(dān)心夫妻倆是不是吵架了,想讓她來問問王妃。
昨天王爺和王妃從公主府回來時,兩人之間的氣氛就頗為古怪,后來王妃大晚上的去書房找王爺,王爺昨晚一宿不睡,坐在床邊守著王妃一整晚……
這種種異常,都讓伺候的下人擔(dān)心,生怕兩個主子吵架,日后變得生份。
褚映玉怔住。
他坐了一個晚上?
為什么?難道是因?yàn)樗龥]能回應(yīng)他的感情,讓他難受?還是昨晚兩人說開,知道她也“夢到”前世,讓他心情不太好?
等陸玄愔更衣洗漱完,褚映玉已經(jīng)坐在桌前等他一起用早膳。
雖然時間已經(jīng)不早,但早膳還是要吃的。
陸玄愔和以往一樣給她夾了不少糕點(diǎn),先不管她會不會吃,只要她能多吃兩口都是好的。
褚映玉無奈地說:“王爺,我吃不了這么多,別浪費(fèi)了。”
“不會。”陸玄愔說道,“喂貓。”
褚映玉拿著筷子的手一頓,猛地看他,想到什么,臉漸漸地漲紅,有些羞恥地說:“王爺,你是說竹馨院里的貓嗎?”
說到這個,她臉上露出不自在的神色。
竹馨院是府里一個比較偏僻的院落,沒人居住,那里有一個狗洞,時常會有外面人家養(yǎng)的貓從狗洞里進(jìn)來玩耍。
上輩子,褚映玉在那里發(fā)現(xiàn)經(jīng)常有貓跑進(jìn)來后,會帶些吃剩的食物去喂它們。
后來有一次,被他發(fā)現(xiàn)這事。
之所以他一說她就懂,純粹是因?yàn)槟谴嗡凰蝗幻俺鰜淼男袨閲樍艘惶麄€人栽倒在地,很倒霉地扭傷了腳,被他一路抱回正院。
陸玄愔看她滿臉通紅,嘴角微微勾起。
他當(dāng)然記得很清楚,這是上輩子他第一次主動抱她,也是從那次開始,讓他意識到妻子不是那些陌生的女人,而是可以碰觸、可以抱在懷里的姑娘。
情不出所起,一往而深。
他對她的感情,便是在這朝朝暮暮的相處中,一點(diǎn)點(diǎn)地生起。-
用過早膳, 褚映玉看了看天色, 讓關(guān)嬤嬤將府里的賬冊送過來。
陸玄愔端著一杯茶, 坐在一旁陪她。
準(zhǔn)確地說, 應(yīng)該是看她,那雙眼睛沒有離開過她,讓她十分不自在。
褚映玉無奈地轉(zhuǎn)頭說:“王爺,你今兒不忙嗎?”
自從婚假結(jié)束后,他就開始忙碌,不說白天,晚上他能按時回來都算是不錯的。
今兒看他悠閑地留在府里,還盯著她一個勁兒地瞧,難免有些納悶。
陸玄愔端著茶的手很穩(wěn),說道:“不忙。”
褚映玉又看他幾眼,決定不理他。
反正,上輩子他也這么盯著她,存在感極強(qiáng),以前可能不懂,經(jīng)過昨晚的坦白,她有些明悟,他會對自己產(chǎn)生情誼,便是在這種日復(fù)一日的關(guān)注而生罷。
處理完府里的事務(wù),褚映玉放下賬冊,一盞茶遞過來。
她抬頭看向給她端茶倒水的王爺,沉默片刻,抱著某種受寵若驚的心態(tài),接過來喝了一口。
然后他又遞來一塊點(diǎn)心。
褚映玉很是無奈,“王爺,我不餓的。”
他看她片刻,確定她是真的不餓后,遺憾地將點(diǎn)心放回去,說道:“太瘦了。”
還是太瘦了,抱起來輕飄飄的,沒丁點(diǎn)肉似的。
褚映玉摸了摸自己的臉,“王爺,寄春昨兒還說,我最近胖了不少呢。”
多虧他每天堅(jiān)持投喂,她確實(shí)看著長了一些肉,這算是雍王爺?shù)墓诎伞?/p>
“很瘦!”陸玄愔很堅(jiān)持。
褚映玉不和他爭辯這些,低頭喝茶時,突然想到什么,她的動作一頓。
她讓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都退下,看著他說:“王爺,你去年頻繁做夢,真的沒有覺得太詭異,將我當(dāng)成妖邪嗎?”
說這話時,她的目光一直盯著他,很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默然。
哦,看來他是懷疑過,可能也找過高僧了。
褚映玉一時間也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想著,果然還是那個陸玄愔,她該慶幸自己還好好地活著,甚至被他喜歡嗎?
褚映玉又問:“王爺,你去找哪位高僧?”
陸玄愔原本不想和她說這個的,覺得沒必要,但見她好奇,只好道:“相國寺,圓慧。”
相國寺的圓慧大師?
褚映玉微微瞪大眼睛。
相國寺是皇家寺院,據(jù)說它在前朝時的名聲就十分響亮,大周建立時,太|祖封之為國寺。
圓慧大師的名聲,就連褚映玉這樣的內(nèi)宅女眷也聽說過,知道他是一名得道高僧,佛法精深,不過常云游在外,想找他可不容易。
褚映玉忍不住問:“圓慧大師說了什么?”
她真的很好奇,陸玄愔因?yàn)閴艟橙A慧大師,他會說什么?
陸玄愔深深地看她一眼,取過桌面的紙筆,在白紙上寫下一行字。
【一切有為法,應(yīng)作如是觀。】
褚映玉看著這兩句佛謁,有些迷糊,不禁看著他。
陸玄愔卻放下筆,“沒了。”
“沒了?” 她有些不可思議,“圓慧大師只給你這兩句,沒別的了?”
他又提筆寫下一句:【他說,順應(yīng)本心。】
當(dāng)他見到圓慧大師時,他似乎知自己為何而來,送給他這兩句佛謁,在他離開時,又讓住持轉(zhuǎn)告他一句話,讓他順應(yīng)本心。
順應(yīng)本心?
他當(dāng)時心里一直想著她,滿心滿眼里都是她,胸腔中炙熱的情感滿溢出來,只想緊緊地將她擁入懷里,想要讓她如夢中那般,成為他的妻。
便是因?yàn)橛袌A慧大師這句話,他決定不再去糾結(jié)夢境,開始去接受它,分析夢境。
直到他得出結(jié)論,知道這是他們的前世。
褚映玉怔怔地看著他,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么。
她輕撫著茶盞,久久無言。
其實(shí)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想告訴她,他的心意,那雙眼睛灼灼地盯著她,讓她開始忐忑起來。
直到柳全過來,向他們稟報,昌樂公主府的管事過來了。
褚映玉的思緒還沉浸在先前的事,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有什么事?”
“據(jù)說是昌樂公主讓人送些玩意兒過來給王妃賞玩。”柳全笑道,“公主府的管事就在外頭候著,您要見他嗎?”
聞言,褚映玉總算想起昨天離開時,昌樂公主說過的話。
雖然她并不稀罕昌樂公主的東西,可這人都過來了,決定還是見一見,順便也問問蘇媃的情況。
褚映玉在花廳里接見公主府的管事,問道:“不知我們府里的蘇媃姑娘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