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聽說過。”
但這冰鏡神仙不是有仙職嗎,好像是個催云助雨護法天師,跟著明光的母親坤儀左將軍到處劈人,鮮少在鈞天露面。
催云助雨護法天師都不當,左將軍親自領著做天道不去,要下界競賽仙職……碧桃眉梢一跳,想到雷部那幾個掛在銀漢罟上的空缺仙職,明白過來了。
她這是“婆母娘”親自帶著刷夠了工作經驗,要借這個競賽出師,順理成章升雷王雷帝。
下一步就是聯姻了。
畢竟仙帝坤儀左將軍,就是做雷帝的時候和仙帝強強聯姻的。
碧桃恍然。
怪不得每次她去搞明光,冰輪真仙活像被搞的是他爹一樣著急,原來是在捍衛他妹妹的“婚姻”。
占魁繼續道:“怎么樣?下了界她就是凡人了,我幫你干死她!”
一直安安靜靜地站在碧桃旁邊的玄甲也突然傳音進來:“我……也……”
碧桃:“……等等,你倆眼先別急。”
她兩手一邊摟一個,摸了摸兩個小腦瓜說:“放心,明光只能是我的。我有自己的節奏。”
占魁表示相信,畢竟碧桃是真的想做什么,沒有做不到的。
并且貼著碧桃耳邊,故意出聲說:“哎,你和明光天仙那天親嘴,什么滋味兒啊?”
后面哥倆噤聲了,估計被氣成了一對兒吹肚魚。
碧桃忍俊不禁。
玄甲震驚:“親……嘴……了……”
很快星晷下方的動靜,打斷了這三人的嘰嘰咕咕,也讓所有私下說話的參賽者都噤聲。
星晷之下,一直背對著眾人面對星晷的仙帝,慢慢轉了過來。
隨即他腳下平地起高臺,一把由金靈凝化的寬椅托住他的身形。
象征著六御天帝紋樣的金烏圖騰,猶如活物一般,盤旋在他的肩頭腰身張口鳴叫,祥瑞之色遍染云層。
隨即化為細雨般的賜福,傾瀉而下。
在場的諸仙都忍不住屏息,因為仙帝常年鎮守星晷,幾乎不會出現在帝宮,人群中很多仙位,根本就沒有見過他。
一見面就發動如此規模的賜福,仙帝不愧是仙帝。
仙帝青冥一坐下,身邊兩側立刻憑空凝化出了兩個人——左側是掌管蓬萊仙島,監管九天男仙的東王公。
——右側則是掌管昆侖仙山,監管九天女仙的西王母。
離得很遠,但碧桃畢竟是靈仙,也能將端坐高臺的仙帝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
但碧桃最先注意到的,卻并不是他的長相,而是他如淵海空邃幽遠,如峰巒雄偉磅礴的氣度。
他站星晷之下,高臺之上,俯瞰眾仙。
身量雖然超群出眾,卻也并不夸張。
但你看著他,卻覺得自己在面對仰望的不是一個身形偉岸的男子,而是龐然大物,是空寂冷沉的深夜,是勝日無云的萬里長空。
他似乎與他身后的星軌已經融為一體,威風凜凜,頂天立地。
碧桃有片刻的失神,或者說諸仙都有片刻的喑寂。
直到東王公和西王母身側的兩位侍者,以仙靈擊響了憑空凝化的巨鼓,碧桃以及一眾諸仙才悚然醒神。
緊接著天官、地官、水官受鼓聲召喚現身半空,又化靈分別落座在仙帝下首。
鼓聲越發密集,平日里緣慳一面,唯有靠繞體仙靈和法袍制式才能認出的仙位陸續受召而來,棋子般鱗次櫛比地落座。
最后鼓聲與巨鼓化為振翅的金烏沖向天際,在半空之中又化為萬千金龍,如游走針線一般穿梭交錯——一尊俯瞰天地,身著黑色金龍袍,肩扛日月雙輪的法相巍然屹立在半空。
片刻,半空的法相眨了下眼睛,驟然縮小,最終化為一道靈光,在仙帝旁邊落座。
落座之后,光芒盡斂,成了一個宛如靈魂出竅,風神如玉的木頭人。
不過這個人碧桃認識!
可以說這個人九天諸仙都認識,這是與仙帝并御九天的著名勞模——東極青華大帝。
古仙族雖然傳承至今,但是很多的上古仙位已經填了星晷,“盛極而衰,盈滿則虧,物壯則老”①上古仙位通徹天地,最終也會歸為天地。
上古仙位歸天后,入了星漢輪轉陰陽晷,待到不知輪轉了多少次滄海桑田,便又會重新應劫天界,這些人便被稱為化身神。
這也是古仙族眼高于頂的原因,他們自認都是上古仙族化身神。
玄甲之前就被玄天的仙位錯認成了四靈玄武的化身神。
但就連仙帝都是換了不知道多少界上去的,東極青華大帝卻是真真切切的上古仙位,從不曾入星晷輪轉投生。
而他不僅在天界著名,在萬界也是炙手可熱。
因為……他喜好把自己切片。
最著名的是化身十方救苦天尊,而實際上東極青華大帝的化身神無數。
銀河數不清的界星,文明起落無數次,依舊有人供奉東極青華大帝。
據說他甚至親自化身傳教,就連冥界都有化身神。
諸仙的仙靈來自星晷,但星晷之中的信仰力,來自銀河星界。
信仰力和功德,便是仙靈力量。
因此仙界,若論仙力、地位、功績、包括諸仙的敬仰程度,不是仙帝,而是東極青華大帝。
此番天界第一次公開競賽仙職,仙帝這個常年鎮晷的都親自現身做裁判,東極青華大帝卻只壓著聚仙鼓的鼓點,現身了一個化身神。
而且“形”在神不在,落座之后眼珠子都沒動一下。
不動如山的仙帝都微微側目,只是沒和“木頭人”計較。
畢竟這位天界勞模,一個人在數不清的星界救苦救難,恨不得把全天下的苦一個人吃完,誰敢苛責。
待“主判”諸仙到齊,九天高位仙職也自人群之中越眾而出,上了高臺,按階論資坐好。
諸仙都隱隱興奮了起來。
畢竟一次性見到這么多的高位仙,堪稱千古奇逢。
碧桃看到了朱明仙督,難得的一臉正經,沒有面帶譏笑鄙夷,更沒有穿得花里胡哨金尊玉貴,只穿了一身素淡法袍,上繪山水蓬萊。
他站在東王公身邊不遠處,去了那些過度繁麗的裝飾,看上去有種秀凈乖巧的荒謬之感。
九天仙職坐好,端坐高臺的仙帝便一揮手,諸仙身上自眉心靈臺,涌現蛛絲一般纖細如發的各色靈絲。
靈絲被仙帝的金靈牽引直入天際,很快又當空交織成網——幾乎遮天蔽日的銀漢罟顯現!
擇仙競賽規則,伴著仙帝靈威道道顯現,雖無人念誦,卻凜然肅穆,不容輕犯。
值年神、值月神、值日神,值時神,在此刻越眾升空,手持微縮星晷,在仙帝首肯之下,合力注靈撥動星漢陰陽轉輪晷其上晷針。
仿若來自遠古龍吟咆哮之音響徹眾人耳邊,星晷晷針開始轉動,時空卻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竊竊咬耳朵的人頭不動了,眼睛眨了一半的仙者半睜半闔,就連被靈風卷動的發絲和掀起一點的衣袍,都停滯在半空。
碧桃有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不是昏死過去的那種動態失感,而是仿若被封塑在了時空之中,遺落在了無人能至的界域,巨大的孤寂和空茫頃刻間將人包裹,五感盡失,六欲皆空。
待到幽遠的轟鳴停下,星晷的晷針指向了正東。
東方星界漸次顯現,光芒閃爍,碎星如珠。
這些星界在東方閃爍勾畫出了一條橫貫天際的俯臥龍形,而星晷晷針指向的青龍腹部星界,驟然爆發出了燦目金光。
金光凝出一個身著法袍,長須高冠,須發皆白,左手托兔右手持鏡的悲憫法相——正是星宿神房日兔。
房日兔現身后對著仙帝方向微微躬身,緊接著翻轉右手鏡面,收束星晷晷針金光,自青龍胸腹,將金光折射向了諸仙參賽者的重霄六御臺。
金光如水,溫和漫過諸仙。
碧桃驟然抽了一口氣,悚然神魂歸位。
其他的諸仙也是驚魂回落,抽氣聲不斷。
眾人第一反應,都是忍不住同身邊的人交談。一時間顧不得高階仙位還在,眾仙發出了嘰喳吵鬧之音。
占魁按著胸口驚魂未定:“我,我以為我剛才死了!”
碧桃感覺也是如此。
她點頭,下意識瞇著眼想要看清占魁,卻見占魁按著胸口的手放出了金光。
咦,她不受控制想,占魁不是水屬性嗎?為何會散發金靈?
下一瞬,她身上也散出了金光。
而金光所散之處,她靈體緩緩消融化為金靈,被一股清風帶向東方。
所有人都像她一樣仰起了頭,看到了漫天異象,萬仙化靈。
銀漢罟之上規則消散,轉而映照出了每一個人或驚恐,或怔忡,或興奮的臉。
“那是房宿!”碧桃的身體消散大半,卻還能聽到身后嬌美的嗓音驚喜道,“傳送開始了!”
原來是傳送開始了。
此刻被禁錮封存之感消失,碧桃能感受暖風拂面,用還未消散的兩只手,左右攥住了身側的占魁和玄甲。
現如今的鈞天是七月盛夏,若沒有記錯,今日正是七月初七。
四值功曹撥動星晷,房日兔來接引諸仙降界。
七月……是下界人間乞巧節,穿針乞巧,喜蛛應巧,祭拜魁星,眾生求子,正是投胎為人的好時節啊!
正在碧桃從容看著自己消散之時,身后突然有熟悉的聲音喊了一聲:“碧桃!”
碧桃愕然回頭,因為叫她的聲音是冰輪真仙。
冰輪真仙因仙階高,在傳送金光下消散得比較緩慢,只有輪廓稍稍有些模糊,這會兒身側的冰鏡神仙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見碧桃轉身,沒罵人沒跳腳,也沒有露出鄙夷高傲神色,微微模糊的雙眸竟然還透出些復雜之色。
隨即他從腰帶上解下一塊玉佩,徑直朝著碧桃扔了過來。
同時開口,以口型說了兩個字。
碧桃沒接玉佩,而是瞪大了眼睛。
電光石火之間,碧桃甚至想,冰輪終于瘋了嗎?貼身的玉佩能隨便送人?
要是讓明光看到,還以為他們有私情呢!
誰知那玉佩卻在半空化為一道銀靈,眨眼沒入碧桃將要消散的身體。
“碧桃!”又有一人喊她,很是有些聲嘶力竭之意。
聲音也莫名耳熟。
是誰呢?
但是碧桃來不及轉身了。
消散到一半的身體,正在這時轟然散成一束金靈,涌向下界傳送口,意識也跟著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