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子”碧桃讓朱明也想像那些古仙族的老頑固一樣,戳著她腦瓜子罵她是頭豬。
但是看著看著,看到了地煞鬼王現身……
天界的銀漢罟可以將下界的一切,包括陰魂也記錄下來。
可以說一旦競賽開始,下界的世間萬物,皆為銀漢罟耳目足肢,無有任何細微,能逃得過其捕捉。
朱明看到那地煞鬼王,被碧桃感動得竟流下血淚。
朱明眼皮狠狠地跳了幾跳,接著不著痕跡地環視了一圈周圍,而后將記錄碧桃的競賽畫面,飛快朝著前面調了下。
而后他表情從恨鐵不成鋼,漸漸轉為一種詭異之色。
“呃……這小仙倒是厲害,怪不得你對她格外上心。”
“地煞鬼王食惡鬼而生,修為越高,越是渾噩暴虐,少有能保留人性的。能得地煞鬼王一分真情,這也算她的造化。”
朱明猛地一回頭,正見他左側肩頭漸漸以靈氣凝化出了一張人臉。
這人臉樣貌端美,看上去比朱明年歲還淺嫩些,笑的時候嘴角甚至有個小梨渦。可任誰見了他,都不會將他認錯成青年或者少年。
只因他一雙并不渾濁,卻是真正歷遍滄海桑田的雙眼。
他即便是笑,那雙眼中也只有幽曠空寂。
“見過仙……”
“哎,別這么多禮嘛,怎么收起來了,再看看!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猛鬼落淚呢……”
朱明剛要起身見禮,聞言屁股抬了一半兒,就坐回去了。
湊過來的腦袋不是別人,正是朱明仙督的伯樂兼蓬萊主職——東王公本人。
他已入太仙之境,天規之下可調用的五行之力早已無可估量。
凡人都羨神仙可翻云覆雨,移山填海。
而到了太仙之境,世間萬物規則,皆為所用,他若是想,彈指覆滅星界只在一念之間。
但他卻一點也沒個“古仙族老古董”的正形。
整天“神出鬼沒”,最喜歡從你身后冒出個腦袋。
可你回頭一看,發現他連配套的身體都懶得凝化,若非清正之氣沛然沖天,實在是比地煞鬼王還像個鬼物。
東王公素日專愛窺伺朱明**。
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突然冒個頭,像這樣嚇他一跳。
說實話,朱明入職蓬萊仙島數百年,前兩天在仙帝身邊敲鼓的時候,才看到東王公完整的身體。
畢竟他不敢在仙帝和東極青華大帝都在的時候,只弄出個“死人頭”上來顯眼。
這老家伙居然是個翩翩少年郎的模樣。
現如今競賽開始將近兩日,仙帝已然閉眼入定,東極青華大帝更是不知道魂靈出竅去了哪里。
剩下天地水三官也已經逐漸從筆直端坐,變得松散……
東王公又開始拎著個頭滿重霄六御臺亂竄了。
東王公聲音歡快,“你這次又在搞什么事情?”
朱明:“……沒有。”
他趕緊關閉了碧桃的銀漢罟,生怕東王公真的開始注意碧桃。
東王公嘖了一聲,笑瞇瞇看著朱明:“我瞧著幽天仙位成績尚可,此番歸天,你又能得幾個助力,怎樣,是要正式和古仙族開戰了嗎?”
朱明:“……”他深吸一口氣。
接著敏銳察覺到周遭數道強橫的神識掃過,不恭不敬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好伯樂。
“低聲些……”傳音不行嗎?
非得給他拉仇恨。
在朱明進入蓬萊仙島后的很長時間之內,他都滿心警惕防備著這位男仙之首東王公。
畢竟他的蓬萊就是古仙族之一,雖未列天界六部之內,卻掌監察六部男仙之權。
朱明是個功德仙位,而在他看來古仙族沆瀣一氣同流合污。
當時東王公出面招攬他,恐怕是想要抓住他的把柄,揪住他的小辮子,想要他登高跌重,以便收攏拿捏。
朱明當時剛剛升仙不久,發現天界正如下界皇族一般攘權奪利暗潮洶涌,這是他熟悉的“戰場”。
他真的生怕上了天界,人人淡然禮讓如活佛在世,顯得他汲汲營營好不卑鄙。
興奮之余,自己卻處在孤立無援之位。
那時候功德仙位并不團結,不是被古仙族吸取納入,便是被排擠流放到鳥不拉屎的仙職上去。
東王公朝著朱明拋出橄欖枝的時候,朱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畢竟當真做仙做到默默無名,他還不如死了呢!
一開始他在東王公身邊謹小慎微戰戰兢兢。
東王公給他派的無不是些得罪古仙族的活計。
整日不是讓他監察這個,就是在銀漢罟上垂詢訓斥那個。
每每他又是憂愁前路灰暗,又是忍不住狐假虎威借勢籠絡功德仙位。
他當時一介“功德狗”上位,拿著雞毛當令箭很是招人恨,尤其招古仙族看不慣。
人再謹慎總有錯處,幾番當真和古仙族沖突起來,錯處被拿,朱明心都涼了。
但最終卻又是東王公出面,不由分說保下了他。
時間久了,待他當真坐穩仙督之位,仙階也已達玄仙,德能配位,朱明才終于了解東王公此人。
他純純的腦子有泡!
大泡!
當年收攏自己,只為了看他蠅營狗茍拉幫結派,野心勃勃暗自籌謀,與古仙族對立,覺得有趣。
東王公在仙帝身邊看著人模人樣的,身在高階仙位,受眾仙敬重,實則仿佛是個邪教中人。
他每天到處找樂子,自己活夠了又不想去填星漢輪轉陰陽晷,整日巴不得九重天都塌了了事。
但凡九天出了點事兒,他看熱鬧比誰跑得都快。
常常當著人家“正受罪的苦主”面前撫掌大笑,要不是每次只變個腦袋,他笑起來時,通過他的嗓子眼都能看到他的后/庭。
后來兩人間次序顛倒,常常是朱明這個八面玲瓏的仙督下屬,給他到處擦屁股,維持他身為蓬萊仙首的體面。
上次朱明暗地里挑釁古仙族爭取競賽權益,東王公就樂得差點腦袋開花。
整天趴在銀漢罟上看事情進展,還明著幫朱明和那些仗著仙階仙職高,說話橫屁/股歪的“老古董”對罵。
此刻見到朱明把追蹤碧桃的銀漢罟關掉,還不樂意。
“哎,怎么關了,我瞧著她這次怕是夠嗆能回來了。”
“古仙族對她的諸多行為惱恨,你就算截住了雷部的人動手腳,擋不住下了界的其他部族啊……嘖,你得再重新找個小侍者了嘍!”
朱明:……收斂點吧,你忘了自己也是古仙族嗎?
沒看其他古仙族射過來的視線,快把兩個人給原地射殺了嗎?!
古仙族并不以姓氏劃分出身,他們的名字也都來自天地日月風雨雷電……萬物之稱。
他們是以仙職出身來劃分所屬。
除雷、斗、兵、監、醫、冥,這六部仙族之外,還有蓬萊昆侖,外加一個不在天界任職的山水部。
東王公掌管蓬萊仙島,也是古仙族之一,但他現在就是一個明目張膽的古仙族叛徒。
要不是因為仙階太高,掛了個仙帝侍者的名,早就被人給收拾了。
朱明想保持低調,至少不在敵對的勢力面前繼續拉仇恨,但東王公顯然不允許他低調。
朱明不搭理他,他自己叨叨叨叨:“可惜了可惜了呀,天界多少年沒出這樣的妙人了?”
“我聽說這敢愛敢恨的小仙子,下界前光顧著對明光天仙耍流氓,仙元孱弱得承受不住傳送釋靈,被攪傻了哈哈哈哈……”
朱明面無表情看著東王公的嗓子眼兒,真想一劍穿進去,給他叉成個烤豬頭。
面上惱火之意不加掩飾。
他已經看到有些高階仙位在悄悄地追蹤碧桃了。
這次碧桃可真是……萬眾矚目。
東王公見他不高興,總算收了笑。
腦袋輕輕撞朱明的肩膀,又說:“不過她倒是也有點運氣在身上,競賽是不成了,待到競賽結束,倒扣仙靈后,她還能憑著和這位地煞鬼王的十八年感天動地父子情,在冥界好過些。”
“運氣好混個冥界公職,從頭再來,慢慢升上來也不是不行。”
確實是這樣,朱明也是這樣打算的。
可這樣大張旗鼓地說出來,到時若和碧桃一樣的仙階被打落卻沒此機緣,那些與她有舊怨的古仙族,很難不從中作梗。
東王公這會兒不知道被觸發了哪根筋,又哈哈哈笑起來。
朱明想把東王公的腦袋當球踢。
由于東王公笑得太夸張了,一些敢怒不敢言的“老古董”,氣到一個個臉拉得像驢一樣。
而經常被和東王公放在一起討論的另一位女仙之首,卻是眉頭狂跳。
西王母身為昆侖山巔上的神女,與風雪相伴而生,為人肅冷刻厲,循規蹈矩。
畢生最看不上的就是東王公這一號“混世魔王”。
上古仙界未立,她昆侖仙山坐落人間,蓬萊仙島自然也在下界。
兩界修士同為正道,說是守望相助,共抗妖魔,實則弟子之間比權量力較長絜短,實乃宿仇!
后來雖同樣拔界飛升,又同領了輔佐仙帝之職,經常同進同出,捏著鼻子一同處理萬界公職。
但是縱使滄海變桑田一千八百萬次,西王母也絕對看不上東王公那癲狂若魔之態。
而東王公也曾放言道“蓬萊仙島不與她昆侖那‘培塿’為類。”
培塿為小土坡?她昆侖仙山承天啟地,巍峨傲天!
當時氣得西王母差點殺到蓬萊掀了蓬萊島。
而今世事變遷,過去了數不清的年月,那些往事皆成云煙。
可西王母蓮坐高臺,看到那上躥下跳的宿敵腦袋,卻隱隱咬緊了后槽牙。
丟人現眼的玩意兒!呸!
而好死不死,這會兒她身邊侍者見她入定,小聲竊竊。
“我那日閱讀古籍,有一本正是說我們西王母娘娘同那東王公的舊事……”
西王母手結蓮印,心說肯定是他們在下界廝殺得你死我活的真實寫照。
且定然是昆侖更勝一籌。
昆侖劍修天下無雙,蓬萊仙島向來凈出些鳥雞狗豬狐不妖不魔的玩意,藏污納垢,混血雜種,呸!
結果卻聽到那倆侍者說:“據說這兩位……一同修煉……拔界而升……相互戀慕……癡纏萬年……”
“據說上古仙魔大戰……東王公為救西王母自毀仙身,這才慣常只幻化一顆頭出來……嗚嗚嗚嗚好感人…………那為何如今有情人未成眷屬呢……”
“哎,當然是因為東王公只剩下一個頭啦……男人只剩一個頭還能做什么,不忍心耽擱西王母娘娘唄。”
到了東王公和西王母這個境界的高位仙,五感通五行,再怎么小聲竊竊,哪怕傳音入密,也瞞不過其耳目。
不過他們自然也不會同任何小仙計較些磨牙消遣之事。
但是:……
東王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哈哈哈哈哈……哎我的親娘哈哈哈哈哈……”
西王母:“……”
東王公的笑聲似魔音灌耳,西王母忍無可忍,化靈飛身。
她不能跟小仙計較,還不能跟他計較嗎?!
西王母在半空之中陡然凝靈現身,正在狂笑的東王公頭后!
嬌咤一聲,雪色袍袖凜然翻飛,一腳把東王公的腦袋踢飛了。
朱明:“……”好球!
九仙族眾仙:“……”
有些人忍不住看向仙帝方向,但見仙帝八風不動,似無所覺。
天地水三官耳邊一清,紛紛閉眼藏住眼中情緒。
讓他散德性,高階仙位的臉都讓他丟盡了,該!
東王公腦袋挾著冰寒罡風,撞上天際偌大的銀漢罟。
總算是不笑了。
西王母對他是純恨,這一腳踢得實在不輕,他頭滾在地上腦子混混沌沌,眼睛直翻白。
而此刻眾仙的注意力,卻已經從他頭上轉移。
銀漢罟被撞得震顫不休,畫面正此時恰好一轉,短暫地停在了一片幽暗之處。
那是個凡間地窖,地窖中一張破舊木床上躺著個五花大綁的衣衫不整之人
頭被一塊白布蓋著,白布鼓動間能看出他呼吸粗重。
男子的手腳骨骼不自然地扭曲著,甚至臉都看不到,只有蓬勃健美的身體極具沖擊力地顯現在人前。
他衣袍面料沉暗,卻在如豆的燈火下跳動出了暗色紋路,足可見其價值不菲。
可此刻被蓄意割破數處,還傷到了衣下皮肉。
但凝固的血色,不僅無損這軀體之美,甚至因為其膚如上等玉脂,隱隱為其加上了一些難以言喻的凌虐之欲。
如此傷重,他卻不顯一絲孱弱,呼吸間頎長流暢的身軀生命力僨張,仿佛隨時能暴起,簡直令人難以挪開視線。
雖然此人頭臉被凌亂的白布裹蓋,卻不慎露了一角下顎,朱砂般鮮紅一點,隨急促呼吸震顫,令諸仙面色俱是陡然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