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之內(nèi)。
朱元璋聽到黃子澄的聲音。
面上不由露出一抹急切之色。
立刻回頭在自己的龍榻上看了一眼,伸手從背后抽出一張宣紙,擺在了禮部尚書任亨泰和戴思恭二人面前。
上面寫著龍飛鳳舞幾個大字:【說咱駕崩了!】
接著又抽出另外一張宣紙,擺在了司禮監(jiān)等三監(jiān)的掌印太監(jiān)的面前:【給咱哭!】
對于這個場面。
朱元璋多少還是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的,只是沒想到朱允熥會把陣仗搞那么大罷了。
所以也早就做好了應(yīng)對這個場面的準(zhǔn)備。
看到焦急之中帶著一絲滑稽的朱元璋,無論是任亨泰、戴思恭,還是跪在地上的那幾個太監(jiān)都有些懵。
平日里見到的陛下,威嚴(yán)霸氣,隨便一個眼神都仿佛能把人給刀了,讓人不敢直視。
今日這副模樣還從來沒見過……
不過很快,他們就又重新見到了那個熟悉的陛下了——朱元璋見他們愣住,擺了擺手中的兩張宣紙,目光一凜。
無名的壓迫感襲來。
任亨泰等人均是一陣背脊發(fā)涼!
腦子里迅速一陣頭腦風(fēng)暴之后,雖然不知道這位陛下到底在玩兒什么操作,但也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陛下要配合外面那位東宮三殿下!!!
好歹是在朱元璋手底下混日子的,朱元璋手底下的日子有多難混?不言而喻。
作為禮部之首,應(yīng)變能力是絕對差不到哪里去的。
于是乎……
“陛下!您怎么就這么去了?大明……不能沒有您啊陛下!”任亨泰帶著悲痛欲絕的哭腔,高聲喊道。
至于司禮監(jiān)等三監(jiān)的掌印太監(jiān)。
平日里更是唯朱元璋之命是從,已經(jīng)形成了「陛下的命令幾乎都不用過腦子」的習(xí)慣,再被朱元璋的目光一壓,直接配合著演了起來。
“陛下……嗚嗚嗚嗚嗚,奴婢伺候您多年,您這是……這是讓奴婢們?nèi)绾问呛猛郾菹拢 ?/p>
“嗚嗚嗚嗚!”
“陛下!您怎么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去了!”
“……”
一時之間,乾清宮之內(nèi)的幾人競相比拼演技,跪在地上一陣陣號啕大哭,口中直呼“陛下”,仿佛肝腸寸斷,力圖把自己之前不知情時候發(fā)出的驚呼圓回去。
雖然他們不知道陛下今日要玩什么把戲,但他們知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陛下的意思就是要裝死。
而自己剛才差點暴露了陛下,萬一陛下到時候來個秋后算賬,他們幾個人誰也承擔(dān)不住陛下的怒火。
這時候當(dāng)然是能有多賣力,就多賣力。
這精湛的演技,但凡把他們放到奧斯卡去參賽,是評委都無法做出抉擇的程度。
而知道內(nèi)情但又已經(jīng)不完全知道內(nèi)情的戴思恭,則站在龍榻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見其他四人正投入沉浸式表演之中,無暇注意他。
立刻朝朱元璋投去了一個疑惑的眼神:「陛下您這是又在玩哪出,我請問呢?」
戴思恭算是人已經(jīng)麻了。
「老夫這一把年紀(jì),真經(jīng)不起折騰啊。」
從昨天晚上被喊到乾清宮來開始,除了莫名其妙昏迷的那段時間,他一顆心提著就沒放下來過。
一開始是讓他幫忙假裝駕崩——這事兒只是對著東宮二殿下說說,倒也不是不能硬著頭皮來。
莫名其妙挨了一悶棍兒以后,剛醒過來沒多久。
又被喊來乾清宮了。
完犢子又讓他幫忙假裝駕崩。
第二天早上人還換了,換成了東宮三殿下也就罷了,滿朝文武還一個不差地全在外面杵著……這是一不小心就要把自己一條老命給搭進(jìn)去的節(jié)奏哇!
朱元璋眉頭一挑,朝外面努了努嘴,給他回了一個確定且堅定的眼神:「你照做就是」。
戴思恭也知道眼下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了一聲:「這叫個什么事兒啊!這太醫(yī)院,真特么不是人待的地方!」
同時,也在心里短暫地醞釀了一下情緒。
然后“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以一個悲痛萬分的腔調(diào)鄭重其事地高呼道:“陛下猝然駕崩,微臣心中悲痛萬分,最后叩首,恭送陛下!”
……
乾清宮朱漆大門之外。
黃子澄一張臉激動地漲得通紅,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口中正高喊著「陛下之死有蹊蹺!」,試圖煽動乾清宮之外的文武百官,逆風(fēng)翻盤。
對于他來說。
現(xiàn)在同樣已經(jīng)騎虎難下。
任由朱允熥掌握大勢,自己百分之百會死得極其難看。
而趁著現(xiàn)在這個機(jī)會煽動文武百官……
縱然淮西莽夫武力強(qiáng)橫,但早朝之上不可攜帶武器!憑借諸多清流文官的怒意,江夏侯周德興一脈,以及那些非淮西一派、懷著一腔報國熱血、通過武舉進(jìn)入朝堂的武將……
渾水摸魚之下,反而還有一線生機(jī)!
陛下被謀殺!
他不信這群淮西莽夫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把在場所有人都?xì)⒘耍。 辽偎麄儠妒蠹善鳌?/p>
只不過下一刻。
乾清宮之內(nèi)就傳出來一陣陣悲痛欲絕的痛哭之聲……
還有戴思恭那句「陛下猝然駕崩」……
太醫(yī)院院首。
陛下最信任的醫(yī)者。
這相當(dāng)于是直接告訴在場所有人:陛下之死屬于自然死亡,沒有蹊蹺!
“陛下之死……”黃子澄一句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憋了回去,一張通紅的臉,由通紅都快憋成了紫色。
縮著腦袋往后退了幾步,透過朱漆大門看了看乾清宮里面,又看了看朱允熥,神情幾乎復(fù)雜到無以復(fù)加。
沒有蹊蹺……
這怎么可能?
不應(yīng)該是這小子伙同那群淮西莽夫弒君、殺兄奪嫡么?否則二殿下哪里去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蔣瓛又哪里去了!?
黃子澄渾身顫抖。
幾乎是強(qiáng)撐著沒有讓自己暈厥過去。
可是……
他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一切籌碼。
他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驟然之間就變得天塌地陷起來。
這時候。
眼前那個令他厭惡的身影緩緩開口道:“今日,皇爺爺之死由諸位大人共同見證,允熥此身也算分明了。”
“至于黃大人……”朱允熥帶著一絲戲謔看向了黃子澄,“黃大人提到的蔣指揮使,他因任務(wù)在身,所以離開了京城,而我二哥,也還活著,只是因病在身,此刻正在東宮修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