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黃副司令，登時便傻了眼。

早就聽說川軍脾氣大，沒想到川軍的脾氣竟然會這么大。

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第二戰區副司令，桂系三巨頭之一。

一個小小的旅長，怎么敢這么罵自己的？

“混賬！”

黃副司令氣沖沖的扣下電話，隨即對著自己的副官吼道：“傳令第9、第11師各部，明日中午十二點之前，必須殲滅關外之敵！”

“如若不然，全部給老子提頭來見！”

“是！”

……

被劉文鋒罵了一頓，黃副司令的確是氣憤至極。

但他也明白，劉文鋒罵的并沒有錯。

他在娘子關舊關這邊可以看的清清楚楚，雪花山方向，始終有著大量的敵機徘徊。

351旅在雪花山上頂著多大的壓力，他可以想象得到。

甚至于，他都想不明白，那些裝備極差的川軍，到底是怎么奪回雪花山，并且頂住一個整編旅團的瘋狂進攻的。

頂了這么久，劉文鋒已經仁至義盡了。

歸根結底，還是他麾下的第二集團軍各部不給力，迄今為止，也沒有吃下舊關外一個日軍聯隊。

但黃副司令也確實是沒有辦法，畢竟他手里的兵力也并不多。

在劉文鋒參戰之前，他手里滿打滿算也就只有六千人而已。

說是一個集團軍，但實際上還沒有劉文鋒一個旅的人多。

故而被劉文鋒這么臭罵一頓，他也只能憋著。

此時，雪花山陣地之上，長長的塹壕之中，戰士們紛紛抱著槍，蜷縮成一團，靠著壕溝，個個都是灰頭土臉，眼神之中充滿了困頓。

“旅座，我們還要守好久？”

被這么一問，劉文鋒眉頭微蹙，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能看出來，弟兄們現在都很疲倦，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戰斗意志。

仗打了這么久，雖然鬼子的傷亡遠遠比他們要大得多。

但看著鬼子的援軍源源不斷，而他們卻孤立無援，身邊的戰友一個接著一個的死去，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活多久。

心中的戰斗意志消退，也是正常之事。

然而，在這個時候，心生退意，卻是大忌，極有可能亂了軍心！

一名老兵看到劉文鋒的臉色立刻上前解釋道：“旅座，娃兒還小，不懂事，他不是逃跑，是……”

老兵害怕劉文鋒為了定軍心，而對年輕士兵軍法從事，故而方才幫著說情。

但劉文鋒卻立刻打斷了他，抬手示意讓他閉嘴，老兵懂得察言觀色，立刻便閉上了嘴。

劉文鋒看著那年輕士兵，又左右看了看其他人，想了想，隨后說道：“弟兄們，我曉得你們此時此刻的心情，也曉得你們都是有血性的男人。”

“孤立無援，長時間的連續不斷的高強度作戰，心生退意，無可厚非。”

“事實上，我們也的確沒有必要在這里死戰。”

“截至目前為止，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們付出的犧牲，流出的鮮血，早已足夠，即便是現在撤退，也沒有人能怪我們。”

“但……”

“但現在我們還不能退，一旦我們退了，壓力就給到友軍部隊了。所以我自作主張的聲明，我軍可以堅守到明日中午十二點。”

說到這里，他看了看表上的時間，接著說道：“距離明日中午十二點，還剩下十三個小時，弟兄們，再守十三個小時，拜托了！”

隨即，劉文鋒向著戰場的弟兄們，深深鞠了一躬。

一名老兵立刻上前，將劉文鋒扶起：“旅座，你這是搞啥子嗎？娃兒也就問一句而已，你是長官，你說打好久，我們就打好久！”

“兄弟伙些，你們說是不是？”

“沒得錯！旅座，我們就是問一句，曉得了就行了。”

“旅座，只要你說守，就算是兄弟們在這兒打光也沒得問題！”

……

看著眼前，這些對自己這般支持，真真正正的將性命交托給了自己的川軍將士們，劉文鋒的心中，無比的觸動。

川軍的戰士們，的確是有著各種各樣的毛病。

抽大煙耍大牌，吃喝嫖賭樣樣不落，兵員素質也的確是極差。

但真的要他們為國捐軀的時候，他們卻都會義無反顧。

此時的他們，看著尤為單純，單純的有些可愛。

截止目前為止，351旅的七千子弟兵，僅剩一千五百人左右。

剩下的十三個小時，還會犧牲多少人，是否會全部打光，劉文鋒也并不知道……

就在劉文鋒心緒復雜之時，一陣悠揚的口琴聲傳來，調子很是熟悉。

“正月里采花沒呦花采~”

“二月里采花花呀正開~”

伴隨著口琴聲，有人起了一個頭，唱了起來。

那些原本困意十足，無比疲倦的戰士們，紛紛坐直了身子，展開了合唱。

“菜花蛇咬到麻拐造孽~”

“三月里桃花紅呦似海~”

“四月里枇杷爬呀上來~”

“偷油婆碰到雞公造孽~”

……

這是一首川省的民歌，曲調簡單，歌詞粗鄙。

但此時聽起來，卻是讓人尤為觸動。

這歌劉文峰也聽過，且聽過各種不同的版本。

然而，眼下的這個版本，雖然并非專業歌手所唱，但卻最能夠勾起他的思鄉之情。

同樣的，351旅僅存的所有官兵心中的思鄉之情，也皆在此刻被勾了起來。

心中觸動，劉文鋒也是張開了嘴，小聲的和戰士們合唱了起來：

“五月里石榴尖喲對尖，六月里芍藥賽呀牡丹，黃鰍魚鉆到褲襠造孽~~

七月里谷子釀喲成酒，八月里桂花聞呀著香，毛毛蟲掉到腦殼造孽~~

九月里菊花懷喲里揣，十月里杜鵑滿呀山來，耗子窩搬到床頭造孽~~

冬月里冬青冷喲里捱，臘月里梅花傲呀雪開，丑婆娘偷到漢子造孽~~”

“丑婆娘偷到漢子造孽~~”

“丑婆娘偷到漢子造孽……”

……

在明日不知是生是死的情況下，突生思鄉之情，實屬正常。

這種歌詞粗鄙的民歌，唱著會讓戰士們沉重的心情，放松不少，頗有幾分苦中作樂的感覺，又有幾分悲涼的感覺。